第一幕(六)_雷雨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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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六)(1 / 2)

[然而这种感情的波纹是在他心里隐约地流荡着,潜伏着;他自己只是顺着自己之情感的流在走,他不能用理智再冷酷地剖析自己,他怕,他有时是怕看自己内心的残疾的。现在他不得不爱四凤了,他要死心塌地地爱她,他想这样子忘了自己。当然他也明白,他这次的爱不只是为求自己心灵的药,他还有一个地方是渴。但是在这一层次他并不感觉的从

前的冲突,他想好好地待她,心里觉得这样也说得过去了。经过她有处女香的温热的气息后,豁然地他觉出心地的清朗,他看见了自己心内的太阳,他想"能拯救他的女人大概是她吧!"于是就把生命交给这个女孩子,然而昔日的记忆如巨大的铁掌抓住了他的心,不时地,尤其是在繁漪的面前,他感觉一丝一丝刺心的疚痛;于是他要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能引起人的无边恶梦似的老房子,走到任何地方。而在未打开这个笼之先,四凤不能了解也不能安慰他的疚伤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纵于酒,热烈地狂歌,于一切外面的刺激之中。于是他精神颓衰,永远成了不安定的神情。

[现在他穿一件藏青的绸袍,西服裤,漆皮鞋,没有洗脸。整个人很整齐,他打着呵欠。

冲哥哥。

萍你在这儿。

繁(觉得没有理她)萍!

萍哦?(低了头,又抬起)您--您也在这儿。

繁我刚下楼来。

萍(转头问冲)父亲没有出去吧?

冲没有,你预备见他么?

萍我想在临走以前跟父亲谈一次。(一直走向书房)

冲你不要去。

萍他老人家在干什么么?

冲他大概跟一个人谈什么公事。我刚才见着他,他说他一会儿会到这儿来,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萍那我先回到我屋子里写封信。(要走)

冲不,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繁你看,你让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个人坐着的。

萍(有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冲你不知道母亲病了么?

繁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冲妈!

萍您好一点了么?

繁谢谢你,我刚刚下楼。

萍对了,我预备明天离开家里到矿上去。

繁哦,(停)好得很。--什么时候回来呢?

萍不一定,也许两年,也许三年。哦,这屋子怎么闷气得很。

冲窗户已经打开了。--我想,大概是大雨要来了。

繁(停一停)你在矿上做什么呢?

冲妈,您忘了,哥哥是专门学矿科的。

繁这是理由么,萍?

萍(拿起报纸看,遮掩自己)说不出来,像是家里住得太久了,烦得很。

繁(笑)我怕你是胆小吧?

萍怎么讲?

繁这屋子曾经闹过鬼,你忘了。

萍没有忘。但是这儿我住厌了。

繁(笑)假若我是你,这周围的人我都会厌恶,我也离开这个死地方的。

冲妈,我不要您这样说话。

萍(忧郁地)哼,我自己对自己都恨不够,我还配说厌恶别人?--(叹一口气)弟弟,我想回屋去了。(起立)

[书房门开。

冲别走,这大概是爸爸来了。

里面的声音(书房门开一半,周朴园进,向内露着半个身子说话)我的意思是这么办,没有问题了,很好,再见吧,不送。

[门大开,周朴园进,他约莫有五六十岁,鬓发已经斑白,带着椭圆形的金边眼镜,一对沉鸷的眼在底下闪烁着。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他的威严在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他穿的衣服,还是二十年前的新装,一件圆花的官纱大褂,底下是白纺绸的衬衫,长衫的领扣松散着,露着颈上的肉。他的衣服很舒服地贴在身上,整洁,没有一些尘垢。他有些

胖,背微微地伛偻,面色苍白,腮肉松弛地垂下来,眼眶略微下陷,眸子闪闪地放光彩,时常也倦怠地闭着眼皮。他的脸带着年的世故和劳碌,一种冷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逼出的冷笑,看着他平日的专横,自信和倔强。年青时一切的冒失、狂妄已经转为脸上的皱纹深深避盖着,再也寻不着一点痕迹,只要他的半白的头发还保持昔日的丰采,很润泽地梳到后面。

在阳光底下,他的脸呈着银白色,一般人说这就是贵人的特徽。所以他才有这样大的矿产。

他的下颏的胡须已经灰白,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他的大指套着一个斑指。

[他现在精神很饱满,沉重地走出来。

萍冲(同时)爸。

冲客走了?

朴(点头,转向繁漪)你怎么今天下楼来了。完全好了么?

繁病原来不很重--回来身体好么?

朴还好。--你应当在到楼上去休息。冲儿,你看你母亲的气色比以前怎么样?

冲母亲看来就没有什么病。

朴(不喜欢儿子们这样答覆老人家的话,沉重地,眼翻上来)谁告诉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常来问你母亲的病么?(坐在沙发上)

繁(怕他又来教训)朴园,你的样子像有点瘦了似的。--矿上的罢工究竟怎么样?

朴昨天早上已经复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冲爸爸,怎么鲁大海还在这儿等着要见您呢?

朴谁是鲁大海?

冲鲁贵的儿子。前年荐进去,这次当代表的。

朴这个人!我想这个人有背景,厂方已经把他开除了。

冲开除!爸爸,这个人脑筋很清楚,我方才跟这个人谈了一回。代表罢工的工人并不见得就该开除。

朴哼,现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谈谈,说两三句不关痛痒,同情的话,像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冲我以为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努力,我们应当同情的。并且我们这样享福,同他们争饭吃,是不对的。这不是时髦不时髦的事。

朴(眼翻上来)你知道社会是什么?你读过几本关于社会经济的书?我记得我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对于这方面,我自命比你这种半瓶醋的社会思想要彻底得多!

冲(被压制下去,然而)爸,我听说矿上对于这次受伤的工人不给一点抚恤金。

朴(头扬起来)我认为你这次说话说得太多了。(向繁)这两年他学得很像你了。(看钟)十分钟后我还有一个客来,嗯,你们关于自己有什么说话说么?

萍爸,刚才我就想见您。

朴哦,什么事?

萍我想明天就到矿上去。

朴这边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萍差不多完了。我想请父亲给我点实在的事情做,我不想看看就完事。

朴(停一下,看萍)苦的事你成么?要做就做到底。我不愿意我的儿子叫旁人说闲话的。

萍这两年在这儿做事舒服,心里很想在内地乡下走走。

朴让我想想。--(停)你可以明天起身,做那一类事情,到了矿上我再打电报给你。

[四凤由饭厅门入,端了碗普洱茶。

冲(犹豫地)爸爸。

朴(知道他又有新花样)嗯,你?

冲我现在想跟爸爸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朴什么?

冲(低下头)我想把我的学费的一部份出来。

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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