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什么?陈老师。”他好像故意把“陈老师”三个字加重。
“水。”
他从沙发右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两瓶水,一瓶递给我。然后就站在不远处,一边喝水一边看我。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脸不去抽筋。
“我听陈司机说了,哦,我的司机也姓陈。”他说。
怎么这么不顺耳?
“听说继宝在学校表现不是很好。他绝对是个好孩子,为什么在学校会变成这样?”他在问罪吗?
我把水放在茶几上,清清喉咙:“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和在家里是不完全相同的,但一般情况下孩子在学校会比平时更乖,徐继宝这种类型确实不多见,所以家长和老师多沟通是很有必要的。”
他的笑若有似无。
“徐继宝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个性过于自由散漫,希望家长在这方面加强约束。”
“他只是个一年级的孩子,有必要现在就约束吗?”他很不以为然。
“当然,这种约束是针对他的缺点……”
“谁没有缺点呢,我希望他能有个愉快、值得回味的童年,而不是每天被规矩约束。”他摸摸鼻子,接着说,“我不想他变成读书机器,不想他年纪轻轻就变成整天把教条挂在嘴边的……”他有些轻蔑地看我一眼,“……老学究。”
“不好意思,陈老师,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儿吧。如果有必要,我会考虑给继宝转学。”
我咬着嘴唇站起来。
“徐先生,请你道歉。”
他轻笑,不以为然,“什么?”
“请你为自己的无知、自大和无礼道歉。”
他收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对于徐继宝,你甚至还不如你的司机了解得清楚,哦,他也姓陈!”我的声音大得像在课堂上训话,“所以你绝对没有资格教训我!”
“你对孩子怎样管教我无权干涉,所以也请你不要对我的教育方法指手划脚。”
电话铃声骤响。
我们都没去理它。
我继续说下去:“很好,十分钟到了!老学究该回她的教条中心去了。我终于知道徐继宝的无法无天、毫不理会别人感受是从哪里继承!对,自由……
,它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吧?可你们怎么会在乎!
“自以为是的有钱人,为什么把公司盖这么大?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当然,别人的死活你们不会在乎!随便你怎样去教你的继宝吧,把他也变成和你一样冷酷、无情、无药可救的人吧。再见!”
我将手中的空瓶重重放在桌上,去推红色大门。
门却打不开。
我整个人贴在上面使劲。
后面伸过一双手,拉住门把。
“方向错了。”徐立涛说。
我恨恨地瞪着他,“谢谢。”拉开门,快步离去。
我把车子蹬得飞快。任头发立起。这份奇耻大辱,我会记住。
傍晚,清凉的风吹来,我惬意地阖眼享受。
现在的我远没有了下午的气焰,反而有些后怕。姓徐的会不会去学校告我黑状,害我丢掉饭碗?看他那副混账样子,这种事一定做得出来。刚才说的话我已经不太记得,反正头脑发热时,什么也说得出口。对了,我听到他打电话,会不会因为知道得太多,干脆被他灭口?
好想哭啊,我还年轻!
忽然很想悲歌—曲。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第一句是什么词来着?正挠头,身后有人叫我。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那……那是我的勇士没错。
一转身,夏珩冲着我微笑——他也是刚刚回来。
“夏珩!”我张开双臂扑过去!
夏珩伸出一只胳膊给我抱,“为什么还不回家?”
“等你呀,你去哪里了?”我生气前一直在担心呢。
“去找工作。”
“何必这么急?先好好休息嘛!你连时差还没倒过来吧。”
“时差可以慢慢倒,反正我在家也睡不着。”
“你这样的人才,老总们一定会争得头破血流了吧?”
夏珩轻轻摇头,“国内现在对人才的要求也很高。”
“再高能高过我们的夏珩吗?去哪家公司上班?”
“没,还没找到。”
“哦,你今天只是去观摩!”我恍然大悟。
“不,我去了建科实业。但他们没有录用我。”夏珩有些失落。
建科……还……实业?
什么是冤家路窄?
再记一笔血泪账。
“为什么?”我问。
“觉得我缺乏经验。”
“经验?荒唐,不工作哪来的经验?这群蠢蛋,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愤愤不平,不尊师重教就罢了,竟连我的夏珩也要欺压。
“大家都想进建科,有经验有学历的人到处都是。”夏珩的语气里有我从未见过的认真,“不过也好,让我认清自己的实力,也明确了以后的目标。”
“你是说,还要去建科?”我一惊。
“如果有机会的话。”
夏珩和以前不同了,如果在以前,他会哭吧。可是今天,他说这让他明确了以后的目标。
我需要重新认识他。
四年的分别,不算太长,不是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