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室中三人俱呆愣了。
子云眼望着面前的张扬美人,张了张嘴……然而话未出口就见阳城公主杏眼半睁,樱唇轻启,话儿,就如倒豆子一般出来了。
“好你个坏小子,不出门去迎接姐姐,原来是……佳人在侧,眼耳之中皆是丽人影……早不知把姐姐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昭儿一听,脸“腾”地就红到了耳后,忙得展身行礼,口道:“公主恕罪!”
子云也早回过神来,赧颜拜道:“子云未能出去亲迎姐姐,还望姐姐恕罪!”
阳城公主见自己一席话骇得两个玉人儿脸红脖粗的,心觉好笑,却端了脸色,受了他二人的礼后依旧昂着头,看得昭儿心惊,道今儿在楚王房中给当今天子唯一的公主看见了,瞧这公主的张扬性子,明儿不知怎样呢?子云素来被姐姐嘲笑、打趣惯了的,只今儿格外尴尬,对着公主,浑身难受,犹如芒刺在背!
阳城公主见昭儿眼中一闪,子云脸色越发红,两人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什么呢?偏了偏头,终于想起一个词来——“捉奸在床”,不由得大笑起来。
子云和昭儿见眼前威势逼人的丽人笑得花枝乱颤,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子云反应快些,眼见姐姐笑得不可自抑,定了定神,上前两步轻声唤道“姐姐”……话刚出口,忽觉“啪”一声响,肩头一震,早被阳城公主一掌打在了左肩上,定睛一看,却见姐姐桃腮含笑,杏眼横波,笑吟吟看着自己说话。
“坏小子,金屋藏娇了怎地不告诉姐姐一声儿。”
这一句话,说得二人又是一愣,旋即,复又红了脸。
阳城一看,两个璧人儿已被自己调戏得差不多了,该收一收了,于是唤人进来伺候坐下,慌得子云亲捧了茶。
轻啜一口茶,阳城公主和颜令昭儿坐下,昭儿谢了,小心坐下。
子云却是站在公主身边,两只眼睛看看昭儿,看看自家姐姐。
半盏茶喝完,阳城公主抬眼细细打量昭儿,看得昭儿心头慌慌,想低下头来,却又抬起来,暗想自己一个宰相千金,并不是那寒门之女,在这天子的金枝玉叶面前何必做那奴婢之态?况且自己以后若是做了楚王妃,和公主之间差得更少了,且是一家人了,因此,抬起头来看着公主,只如寻常去亲友故旧家中闲话一般。
阳城公主见昭儿神态安详,大家之态尽显,心道这丫头的相貌、才情、家世俱是好的,配自家兄弟倒不差,细瞧了一回,又把眼睛转向侍立于身侧的弟弟,越觉这一对真是天造地设,因此,不觉得笑出声来,启唇夸赞二人。
子云听姐姐夸昭儿,心中大喜,眼光不由得就转了过去,转到昭儿脸上。
昭儿听公主夸她二人,心喜异常,却只是微微抿起唇角,把眼睛垂向地面,口说谢言。
片刻,阳城公主和昭儿闲话完毕,又打趣了自家兄弟几句便准备告辞,子云忙得要留,又被她打趣,临了,阳城看眼前一对璧人眼望着自己,一句话不说,知道他二人是怕她传扬,于是捏住了昭儿的手,笑了笑,点点头,复又狠狠盯了一眼自家弟弟,方上了马。
公主走后,昭儿和子云两人相视良久,然后大笑。
“叫我姐姐知道了,你是跑不掉了……若是不跟我,她那张嘴可不会放过你……”子云看着昭儿说。
“哼,坏小子!”昭儿心喜,却撅嘴嗔道。
一来一去,两人言语之间,室中的光线就淡了下来,不久,帘外有声音响起,问是否要掌灯,昭儿闻言大惊,子云掀帘一看,外面早已是暮霭沉沉了。
“索性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子云拉过昭儿的手道。
“出来了这半日,府里都知道了呢。”昭儿心中为难,心道若是叫爹爹知道自己这样随一个少年出去半日,两人独处一室,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得了……又想着和眼前少年郎在一起,实在是舍不得走……七上八下的,思量半日也没个主意。
子云见昭儿低头不语,心中已有了成算,抬头唤高成礼进来,附耳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崇仁坊内的大街上,朦胧夜色中,走来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高一矮,高者发上金簪在夜色中闪亮如曜,俊气逼人,矮者青衫小帽,清秀异常。不用说,正是子云与昭儿。
子云自觉主意甚妙,托辞送昭儿回家,却一路走到了一个清雅的酒肆里来。小二拿了菜单掩门出去后,子云看一眼窗外,回过身问昭儿长安的酒肆那么多,为何他要选这僻静之处的“如意”酒肆。
昭儿心知这其中必有一个缘由,略偏了偏头,看着子云,微哂道:“可是……陛下曾与昭成皇后来过这里?”
“好丫头!果真敏惠!”子云星眸微闪,笑道。
“人家是姐姐!不许再叫‘丫头’!”昭儿嗔道,心中却并不怒,只是欢喜。
“偏叫‘丫头’!”子云见昭儿仿佛是薄面含嗔,细细看那眼中却一丝怒意也无,遂大了胆子,笑着说,一边伸出手去一把捏了昭儿小手握在掌心,昭儿佯怒,挣了挣,却觉手越发被握得紧了,于是只好做罢,口中只道“坏小子”。
片刻,酒肴一时上齐,子云起身给昭儿倒酒,比那小二做得还好,昭儿心奇,问他如何连这些事都做得纯熟。
“我娘亲生前和父皇喝酒,都是父皇亲斟……”子云微低了头说。
昭儿不语,也低下了头,子云见她这般,赶忙又抬起头来笑劝她喝酒、吃菜。
几杯下去,二人俱有了些酒意,话儿越发多了。子云满心里有话要说,昭儿也有许多话要问子云,借了酒意,先说了起来。
“子云,你为何总称昭成皇后‘娘亲’,不称‘母后’?”
“因为‘昭成皇后’是娘亲死后的封号,生前她并不是皇后……”
昭儿放下酒杯,待要再说,却被子云抢了先。
“这酒肆,是我娘亲和父皇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二十多年前,我娘亲独自在此饮酒,父皇也微服在此……我娘亲酒醉后打了父皇一拳,从此,就被父皇记住了。”
“这些事,你如何知道?”
“余母妃说过一些,萧婕妤说过一些,余皆听母亲宫中旧宫人所言。”
“你……一直念着你娘亲?”
“我只恨娘亲不能亲看着我娶你为妃……”
说到此处,子云低下头去,红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