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留在宫里,子云一个人回了王府。到房中刚换了衣裳,门外就报宫里来人颁赏。谢过来人,子云看那满满一案光彩耀目皆是宫中的金珠珍宝,见多了也不稀奇,倒是其中一个金扣羊脂白玉朱雀佩莹润剔透,煞是可爱,拿在手中,只觉滑腻异常,有如肌肤。最奇之处、也是和寻常玉佩有别之处是那朱雀雕得实在好,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来人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周良玉的干儿子周青,周青见子云看那玉佩,微笑道此番赏赐,太子与三位亲王俱有,只是这金扣玉佩乃陛下特赐于楚王的。子云听了忙转身对宫城的方向再拜。
周青走后,子云手捧着玉佩默然独坐,良久方起身。
宫里头的传言果然不错:父皇虽不立自己为太子,寻常时节却是能多给自己一些就多给一些,无论是东西,还是话语。父皇做得如此明显,人人尽知,何况太子?想到太子,那寒冰一样的眼眸就浮现在面前了,虽是虚幻,那眸中的冷气却仍旧令人森然。
父皇……太子……
一时间,两人的脸面交织着在眼前晃动。
……
晚饭用毕,子云支了侍女出去,又嘱咐高成礼几句,一个人转到卧内悄悄换了衣裳。待要推窗出去,忽一眼瞥到那玉佩。灯光下,那金边熠熠生辉,佩身愈显润泽,叫人看了真是爱不释手。看了看,子云忽然心中一动……唤了高成礼,悄声吩咐他快去拿块厚些的彩缎来。
少顷,高成礼托了一块闪光耀眼大红蜀锦来,子云也不说话,上前一把扯过来将那玉佩裹了起来就揣入怀中。高成礼在一旁看了,只是笑,也不说话。
只一盏茶的功夫,子云已来到了老地方——宋府花园墙外,抬头看了看,忽觉这墙和往日有些不同,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墙已经加高了。
摇摇头,笑了笑,提气一跃而上。
站在新砌的墙头上,四下里一望,看得更远了。子云觉得好笑,心说如果昭儿成为楚王妃后,宋若水知道了这夜入宋府的小贼是他的话,不知作何想?
下了墙后子云才发觉原来府里也看得紧严了,躲在树丛后,看着远处提着灯笼的一对婢仆走过,方才跃上路去,一路小心翼翼地赶到了昭儿房内,却不敢进,悄悄摸到卧房窗下轻叩了几下。
昭儿本坐在房内绣墩上神思了了,觉甚无意思,眼前只是一个人影晃来晃去,这会儿正对着案台上蜡烛发呆,忽听窗下有响动,立刻站了起来。她知道,肯定是他。
“嗯,坏小子。”
子云一从窗内落地,上前一把就搂住了昭儿,却忘了怀中揣着玉佩,硌得昭儿一跳。子云忙一叠声道“罪过”,松开了昭儿,伸手自怀中掏出玉佩来放在昭儿面前。
“这是宫里的东西。”昭儿一眼便看出来了。
“今儿父皇才赏赐的,我见着甚好,心说美器需得佳人来使,方不污了灵气,故此拿了来给你。”子云见昭儿双手捧起玉佩来对着灯光看,心中欢喜,看着昭儿的脸,笑道。
“这样好的东西,又是陛下赐的,我哪里配得上?况且陛下赐的东西你就随便给人,若叫人知道了怎么说呢?”端详了半日,昭儿放下玉佩,抬眼看着子云道,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子云有心,惊的是怕人知道了说她私受了这样东西狂妄不知礼数。
子云见昭儿皱眉,伸手拉她至怀中,抬手捧起她光洁玉润的下巴道:“玉性最灵,只配那灵性之人,如你这般灵心善感的女子,好玉才配得上……父皇把这玉佩赐给了我,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玉、人,早晚都要在一起,现在就合于一处难道不好么?”
昭儿给他这一席话说得低了头,转过眼睛默默看那玉佩。忽然眼睛一亮,挣脱了子云的手,伸手自发上拔下挽发的碧玉簪子来放到子云手中。
“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簪子我自小便用,十来年了,要说和我恐怕也是一体的了,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吧,寻常挽发使得,就是不用,搁在那里,看着也如见了我人一般。”
子云听昭儿说着,看她双眼莹然,只觉那白玉佩、碧玉簪俱失掉了光彩……一霎时,心里,眼前,一切都不在了,只有一个人。
“昭儿……”
子云低唤一声,将昭儿拉过来紧紧贴在胸前。
“今生得与你伉俪成双,再无他求!”
昭儿一颗心早飞到了天上,此时听了子云此语,只觉身子已经化了……顿了顿,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奉君巾栉,死亦不悔!”
……
子云闭上了眼睛,手中却加力,搂得昭儿喘不过气来却不愿挣扎,只是任由他搂着。
在他怀里,就是被捏碎了又如何?
……
片刻,子云松开手,忽见案上蜡烛摇曳得厉害,直起身子,方听到外面有“滴答”之声,心道原来下雨了。昭儿听到了雨声着急起来,皱着眉头问子云这可如何是好?又掀帘子要去找伞,人还未走出两步就被子云一把拉住。
“雨停了再走。”子云笑道,看昭儿双眉蹙起,甚觉可爱。
“那,只能如此了。”昭儿回身道。
两人无事可做,又得提防外面听见,于是拿了昭儿平常看的书来一起翻看。子云瞧那书却是《诗三百》,有心要调侃她,于是眨眨眼,手指着那道:“堂堂大齐宰相千金,案头如何不置那《女诫》、《女则》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