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瞧子云双眼微眯,唇角略弯,脸上似笑非笑……真是说不出的俊俏,真是爱煞人也,定定神,头一偏,张口道:“你这天子爱儿,夜入相府做什么来了?”
子云看昭儿神情俏皮,心中爱意更甚,嘴上却还要调笑一番,于是倾了身子,凑近了昭儿耳朵,说出一句话来。
“做什么来?采花来!”
“坏小子!”
昭儿听了,抬手就打,子云笑着偏头躲过,昭儿落了个空,待要再打,一双手已被牢牢握住。
一时间,四目相对,俱说不出话来。室内静悄悄一片,唯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越发地大了起来。
片刻,子云拿起面前的书,揽昭儿在怀里,两人同看。
不久,帘外响起人声,是咏春,咏春问小姐可要收拾收拾睡下。昭儿一慌,在子云怀中直起身子问是何时辰了,咏春答“早已是亥时了。”昭儿大惊:竟然这么晚了,口中不答,却皱起眉头看子云,子云眨眨眼,俯身下去在昭儿耳边说了一句,昭儿点点头,对咏春说打些热水来,她要洗洗睡了,咏春答应着出去了。昭儿听脚步声渐远,从子云怀中站起,柳眉轻蹙,眼望着子云。
“外边雨这样大,你如何走呢?”昭儿心中着急,耳闻得窗外“噼啪”声响,坐也坐不住了。
“你说呢?”子云放下书,看一眼昭儿,再看看昭儿身后的床帐。
……
昭儿登时红了脸,一步上前,伸手就在子云胸前捶了一把,捶得子云低声呼痛,脸上却是笑成了一团,动手捉住昭儿两手。一时间,昭儿是动不得,说不得,只是朝子云拧眉咂舌地以示不满。
两人又调笑了好一会儿,直至咏春端了水来。
不能不走了!
子云站起来,昭儿也站起来,子云朝那悬挂着淡青色软罗的床看了一眼,昭儿也看,旋即,两人对看,俱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抬头看看摇曳的烛火,子云清了清嗓子,看一眼昭儿,转回头对着窗子说他要走了。
昭儿沉默不语,半晌,掀帘子走了出去,回来手中托着一把青绸油伞。
“我走了。”子云接过伞,头也不抬,直直地朝窗子走去。
昭儿不说话,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雨声更大了,烛火的映照下,依稀可见道道亮白的雨箭穿过乌黑的夜色,落到地面上,“噼啪”作响。
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雨的凉气,吹到脸上,子云顿时一凛,就要抬起的腿放下了,回头看看,她清透的眼眸在黯淡的烛火中灼灼闪亮……那里,分明是不舍。可是……想起在她二哥宋褒面前说的话来……子云低了低头,转瞬间又抬起来,弯腰抬腿,一纵身跨入了那茫茫大雨中。
昭儿眼看着子云被大雨裹住,慌里慌张地在雨中撑伞,心中大动,想也不想,一把掀开帘子冲到外间喊咏春快找把伞来,慌得咏春赶紧翻找。
昭儿一手举伞,一手提裙,待走到窗后时,哪里还见那人。
耳中是雨声,眼前是黑夜,不见那颀长的身影在雨中跳跃,只听到冰凉的雨水斜斜地打到布伞上的声响。
……
子云一路急奔,直跃出了围墙才停下歇口气,低头周身看一遍,衣裳已湿了大半,幸好皮靴不透水,还方便走路,出得坊门回头看看,见身后偌大一条街上已黢黑一片,偶尔有人家窗子底下透出些微光亮来,循着光可见地面上积水已深。伸手自怀中摸了摸,摸到那根冰凉的簪子,掏出来贴在眼前细细瞧一回……她的笑脸又在眼前了。
小心放回簪子,子云吸口气,在大街上飞奔起来。
“爷爷唉,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刚踏进自己卧房,一直守在里面的高成礼奔过来一边接过伞,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不理他,子云令他找衣裳过来,自己换上。
高成礼本来一肚子牢骚,见眼前自己动手换衣裳的楚王殿下一身水,狼狈得很,于是把话咽了回去,上前帮忙,忽听“啪”一声脆响,地上掉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根形制小巧的碧玉簪,弯下腰去要拾却不料被子云一把抢起。高成礼睒眼一笑,心知肚明,见子云拿过案上的海棠白玉盒来,仔细把簪子放入盒中收好,又把盒子置于床头小几上,不觉摇头,心道殿下年纪不大,倒真是个情种!
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裳,披上高成礼拿来的大氅,接过侍女端来的热茶紧喝了两口,子云方重重喘了口气,问高成礼他不在的这会子府中可有事。
“府中倒无事,只是殿下您……这亥时都快过了,若是迟一些,坊门都关了。”高成礼皱了皱眉道,心说他家殿下真是有些疯魔了,这一日不见佳人一日就不能过么?
“哦。”子云捧起茶盏来又满饮了一大口,含糊应了声,忽而想到明儿去探望老师陈沅的事,遂放下茶盏问高成礼。
“这些事本该祭酒所管……”高成礼低头答道。
子云心下明白,他这亲王府刚开不久,自己寻常也少去朝参,诸事也未得齐备,府中官吏尚有多人未得其职,目下府中外务只得王傅白又新一个人掌管,内务由高成礼义父张祥打理。
“明儿一早准备了东西,去陈沅家。”想了想,子云对高成礼说道,心中却在想白日里父皇说的话来。陈沅素为父皇所重,任门下侍中一职已有三年,在朝中也有威望,寻常大事,父皇总令其与两位中书令宋若水、王泰等人一齐商议,且其于己,相当于受业师,因此得备齐了东西亲去探望一番。想着,忽一扭头看到了几上的白玉盒,一把捞过来打开,把那簪子放在手心,就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就现出了佳人脸来。
是夜,值夜的侍女听到楚王在帐中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