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有罪!”余德妃走到皇帝面前就跪下。
“婉婉,你这是为何?快起来!”皇帝忙道。
余德妃不动。
皇帝只好站起来,伸手去拉。忽然,手背一热:一滴滚热的泪落在手背上。
“婉婉?”
“陛下,臣妾未尽为母之道,没能教育好楚王,请陛下降罪!”
……
子云猛抬起头来,见母妃眼中落泪,眨眨眼,鼻中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
一霎时,皇后、元璟,满殿的人,俱都看呆了。
“唉!”
皇帝重重叹一口气,抬起头来,眼望着殿中的横梁。
一时间,殿中阒寂无声,唯门外大树上蝉鸣声声传来。
片刻,皇帝垂下眼睛,问两个儿子可知于宫内打斗按律是何罪?
“禀父皇,《大齐律》有云:‘诸于宫内忿争者,笞五十;声彻御所及相殴者,徒一年;以刃相向者,徒二年。’「疏」议曰:‘殿内忿争,递加一等,谓太极等门为殿内,忿争杖六十;声彻御所及相殴者,徒一年半;以刃相向,徒二年半。若上阁内忿争,杖七十;声彻御所及相殴者,徒二年半;以刃相向者,徒三年……’”(1)子云低头一字字说道。
“《大齐律》亦有云:‘诸殴兄姊者,徒二年半。’”(2)元璟朗声道。
两人声音落下,殿内复归入沉寂。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不合国法处置。”良久,余德妃说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道。
“罢,罢!”皇帝皱眉摆手,起身站起。
……
皇帝走了,皇后、德妃也不得不走,含元殿内,又剩下元璟、子云二人。
直了直腰,子云仰起脸,元璟也抬起头来。
“哼!”元璟冷笑道。
子云不作声,低头仍看地下,不多久,忽听殿外有喊声。
“太子哥哥、三哥!”
殿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来,子云回头一看,正是子玉,元璟也回头看,见是子玉,忙皱眉扭回头来。
“三哥!”子玉说着一脚跨了进来,走到子云面前。
“你来干什么?”子云问道。
“父皇正和一班人在讨论怎样治你的罪呢!”
“哪一班人?”元璟抬头问道。
“二哥,你放心吧,你舅父王相公在内呢。”子玉眼睛眨了眨,对元璟说道。
“哼!”元璟哼一声,扭过头去。
又说了几句,子玉便跑出去,不多久,又回来。
“三哥……”子玉这一次开口颇有些犹豫。
“你不用说了。”子云知道商议结果必定对自己不利,心一横:大不了就是个死,有何可怕?转瞬又想:这点事情,父皇如何会要自己的命?最多下诏降爵,将自己由亲王降为郡王,出京就藩。想到就藩,眼前就现出了昭儿的脸……出去的话,回一趟长安就难了。越想心中越难过,眼眶竟慢慢潮湿起来。
子玉见三哥眼眶潮红,心道三哥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后果,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焦急,因此憋不住。
“三哥,不用伤心了,父皇哪里会要你的命,京城也不用出去……最多是挨顿打罢了。”
听到此,子云抬起头来,元璟也瞪眼。
……
不到半个时辰,皇帝身边最得力太监周良玉前来宣皇帝口敕。
“楚王失仪……杖六十,罚俸三月!”(3)
听到“杖六十”,子云心中一惊,然重重叩首道:“儿臣叩谢父皇圣恩!”
一边元璟听得只是杖六十,扣三月俸禄,心中恼怒,道父皇终究是疼他,不肯降爵赶出京去,却听周良玉对着自己,道一声“太子听旨!”,慌忙叩头接了。
“太子失仪……杖六十,罚俸一月!”
元璟一听,且惊且怒:自己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如何能受这等折辱?抬起头来对周良玉喊道“我要见父皇!”
“陛下正在歇息,任何人不见!”周良玉面无表情,对元璟稍稍低头,转身而去。
“父皇!”
看着周良玉身影越来越远,元璟猛地站起,却因跪得久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旁站立的太监赶忙上前扶住。
元璟刚刚站住,见殿外走来几名太监,前头的抬着长凳,后面的怀抱着刑杖……
“太子殿下!”
“楚王殿下!”
两名太监低头走进殿来道。
子云不语,扶着双膝站起,昂首走出了殿门。
“太子殿下!圣命难违,得罪了!”
两个太监走过来就要拉元璟,元璟一甩袖子,怒道“我自己来!”
……
紫宸殿内,赵娇蕊小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一盏冰镇羊酪,轻轻走到靠在榻上的皇帝身前。
“陛下,这是您寻常最喜欢的羊酪。”
皇帝睁开眼,看到面前雪白的酸奶,眼光溜到端着玉碗的手指上。那双手,修长、纤细,白玉一般莹润……这不正是她的手么?
赵娇蕊见皇帝不语,只是看她的双手,微微一笑,将碗置于皇帝卧榻之侧的小几上。皇帝见那双手空了,伸手一把握住,口中低唤道“飘飘”。赵娇蕊一听,心头顿时如压了块大石……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皇帝对着自己叫“飘飘”二字,心中都闷堵难忍,自己……终究只是个影子么?
“陛下!”赵娇蕊低一低头,唇角浮起一丝笑来。
皇帝霎时便呆了。
“陛下在想什么?”赵娇蕊趁势倚入皇帝怀中,伸指轻轻在皇帝额上点了一下。
“呃?”
这一点,点醒了皇帝,眼前人儿忽地就转成了那张少年的脸来。
“去看看怎么样了?”皇帝搂住赵娇蕊坐起来,向帘外吩咐道。
……
“啪!啪!”
含元殿外,只听得一声声木板和肉体碰撞的沉闷声响。
元璟与子云早已满头大汗,衣衫尽湿。
元璟几番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然听不见旁边喊叫……自己绝不能在此时又输给他,因此强压住,汗水混着泪水一滴滴,珠子一般落到下面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