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二十八……”
耳边是一声声报数声和刑杖打在身上的声音,听不到一丝丝叫喊,那监刑的太监心下佩服,心道虽然陛下吩咐了不可打得太重,然也不是很轻,为何两位殿下俱咬紧牙不出一声。
汗水流到了眼中,一阵刺痛……然而,比起身上的疼痛,实在不算什么……实在忍不住,喘息声越来越重……才刚到三十下,还有一半……子云在心中喊“父皇……你好狠哪。”
……
“啊!”
终于,在第三十四杖落下的时候,嘴唇一哆嗦,牙咬不住,子云终于痛呼出声。
“啊!”
元璟终于可以喊出来了。
“娘亲……娘亲……”子云低低唤了一声,眼泪冲了出来,混着汗水落到地上。
周良玉奉命急匆匆来到含元殿前,入耳即是惨呼、低唤,触目即是挥舞的大杖和杖下少年白衣上鲜红的血迹。两位殿下,早已神昏智乱,脸上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叫人不忍看上第二眼!
周良玉冲监刑之人轻轻摇摇头,再点点头。监刑之人立刻喊住掌刑之人,使了使眼色。掌刑之人会意,刑杖再落下时,力道明显小了许多,然而,击落在那已经皮肉破裂的身体上,终究还是撕裂般的疼痛。
“娘亲……”
元璟终于和子云喊出了一样的声音。此时,模糊的意识中,他看到了自己的亲娘,那个已经死去十一年的女子,皇后的异母妹,宰相王泰的同母妹。
而子云眼前,也是同样情形。
“娘亲啊,你在哪里?”他终于放声哭叫起来。
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啊!
周良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又使眼色。
刑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周良玉一阵风似地赶回到紫宸殿。
“怎么样了?”皇帝坐直了问。
“陛下!两位殿下……两位殿下似乎已无力支撑。”周良玉急忙道。
“什么叫‘无力支撑’?”
“老奴到时,太子与楚王俱哭喊‘娘亲’!”
……
闻言,皇帝站起,转过身去,面对着一架花鸟屏风。
“打了多少了?”皇帝眼看着屏风问。
“回禀陛下,老奴回来时已打了三十九杖了。”
“叫他们住手!把太子与楚王带到这里来!”
“是!”
传旨之人出去后,皇帝转过身来,紧紧闭上双眼,耳边……隐隐地,似有惨呼声传来。赵娇蕊见状,忙上前一把挽住皇帝手臂,轻轻拥皇帝坐下。
几步跑到含元殿前,那传旨的扯着嗓门喊“陛下有旨:停!”
话音入耳之时,掌刑之人刚报到“五十八”。
停下后,一干人等忙上前扶太子与楚王,可元璟与子云哪里还能走动?
……
“太子、楚王到!”殿外禀奏。
皇帝重重喘一口气,吩咐宣进来。
两个太监架住元璟,两个太监架住子云,慢慢走至殿内。
“儿……儿臣参见父皇!”两人跪下后,齐声道。
皇帝抬眼一看,胸中猛地一动,帘幕后的赵娇蕊也吓一跳,身后的贴身丫头,那才有了姓的萧阿素一双圆眼睛亮光一闪……忍了忍,泪才没掉下来。
若单从仪态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少年,又是“失仪”!这哪里是跪呢?两人都是使了力用双手撑在地面才勉强支撑住身子。两张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皆是湿淋淋的……
皇帝看一眼元璟,再看一眼子云……那跪伏的身子,那紧蹙的双眉,那苍白的唇角,那湿漉漉的睫毛……是她,是她!
皇帝猛地把眼光从子云身上抽回,扭了扭头,喘了口气。
“你二人知错了么?”
“禀……禀父皇,今日是父皇寿诞,儿行止失仪,罔顾兄弟之情、尊卑之义,公然于宫内忿争、相殴……儿知错了!”元璟和子云颤抖着齐声道。
“以后该如何?”
“兄友!”元璟哽咽道。
“弟悌!”子云强忍住又要流下的泪对着地板大声说。
“记住:你们是兄弟!是兄弟!”
“是!儿记住了!”
半晌,皇帝站起来,走到兄弟俩面前,弯下腰来,面对着二人,缓缓说道。
“记住,为父不想看到你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父皇!”两人俱痛哭失声。
……
元璟和子云被扶出去后,皇帝坐回到卧榻上,重重闭上眼睛。
许久,赵娇蕊悄悄坐到一边,轻轻晃着皇帝。
“陛下?”
“何事?”
“适才臣妾也看见了,陛下责罚太子与楚王全是为了他们好!”
皇帝听了这话,睫毛微动一下。赵娇蕊见状,知道皇帝心中活动了,于是更上前一步。
“陛下可曾想过太子与楚王因何忿争?”
“这个,据他们自己说是因看花而起。”
“他们是在看花!看的是那满池的荷花都比不上的花!”
皇帝猛然睁开了眼睛,搂赵娇蕊在怀中,上下打量一番。
“陛下,陛下若不嫌娇蕊啰嗦……”
“说来。”
于是,赵娇蕊在皇帝怀中一句句说开,说到宋昭儿,说到册太子妃之事。
“你是如何知晓?”皇帝惊讶道。
“陛下,后宫都传遍了,太子不满意表妹,听说宋相公家二小姐才貌双全……又不好说,可巧,听说楚王也……”
“什么?”皇帝坐了起来,直勾勾看着赵娇蕊。
(1)《唐律疏议》卷二十一《斗讼》,总第311条。
(2)同上卷二十二《斗讼》,总第328条。
(3)《唐律疏议》:法定杖刑最低为杖六十,一等加十,加至一百为最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