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妃接过近侍宫女递过来的手绢,轻轻拭去面上泪珠,然而,只要看一眼卧榻之上的人,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母妃,不疼的。”子云俯卧在卧榻上,身子动不得,只好拧了脖子对着余德妃说道。
“你……”余德妃把沾湿的绢帕递给宫女,走上前来,伸手抚了抚子云脸颊。
“母妃,真的不疼!”子云强笑道,却装得不十分像,臀腿之间疼痛如万根钢针在刺戳着他……强挤出的笑,真不如不笑!余德妃见了他这笑脸,心酸更甚。
“你这孩子素日伶俐,怎么今日如此莽撞?”余德妃还是忍不住要问。
子云听这话,微闭上眼睛:该如何说呢?说自己吃醋,可昭儿眼下又不是自己的王妃,说因为看花,太假了……因此,嘴唇抿了抿,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御医来到。
看御医小心揭开血迹斑斑的雪白薄纱单裤……余德妃不禁又低呼出声。
……
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子云睡不着,又动不得,阖目半日后令人扶自己起来。
“殿下……”高成礼小声道。
“我要看星星。”
“哎哟……”脚踏到地上,牵动伤势,子云呻吟出声。
“殿下,还是算了吧,星星多早晚不能看呢?”高成礼皱眉道。
“我现在就要看!”子云一咬牙,扶着一个小奴的肩膀,龇牙咧嘴地一步步迈开了。
室外,夜空阔朗,凉风轻拂。
一出门,子云便觉胸中一阵爽朗,扶住高成礼,仰头望向那深蓝的天空。
天上有很多星星,大大小小,数不清,璀璨如明珠,月亮像个钩子,一挂金色的小钩子。
自小便喜欢看星星、看月亮,宫中都说这像极了昭成皇后。说当年娘亲常常和父皇于夜深人静之时在宫中漫走,看星星、看月亮,据说,在娘亲薨逝的那个晚上,还和父皇一起站在瑶华宫中的阁子上看星星……只是,娘亲那时连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是父皇一步步抱上去的……
“娘亲!”
眼泪滚到腮边。
“殿下?”高成礼懵了,看子云一动不动站着,泪珠落下。
子云不作声,眼睛垂下,稍稍转了下身子,又抬起眼,望过去。
“听说宋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而已。”高成礼知道,他家殿下现在望的是崇仁坊方向,宋府所在地。
子云仍旧不语,只是点点头。
站了半日,高成礼渐觉凉意袭来,看看身边人,还是如泥塑木雕一般,遂悄叹了口气,挺了挺身子,站直了。
……
东宫,夜凉如水。
“娘娘,歇一歇吧。”心腹宫女看着张良娣红肿的双眼说。
“歇?哪里能歇?”张良娣哑声道,手指了指俯卧在床的元璟。
元璟虽闭着眼睛,周遭动静却全在耳内。虽然上了宫中最好的棒伤药,疼痛减了大半,可哪里能睡得着?一会儿,眼前是宋家丫头,一会儿是子云的脸,一会儿又是父皇……自己堂堂一个太子、储君,被父皇下令杖责,这简直是……赶明儿叫自己如何面对那些朝臣?
想到这里,元璟心头忽地一动:父皇这样惩罚自己和子云,难道别有意思?按理说自己是尊,子云是卑,应该用不同的法子来处置,可父皇却各打一顿,只是多罚子云两月俸禄而已,要知道,不要说罚去三个月俸禄,就是罚去一年俸禄于子云来说也无关痛痒,父皇那么宠他,决不会让他过不了日子的,说不定罚了俸之后,给的东西更多……素日里,父皇就疼子云,今儿又这样,难道是……
越想,元璟越觉心冷,此刻心中只一个想法:速速见到舅父!
“哎哟!”
元璟满脑子都是见了舅父如何说话,如何商议……全然忘了棒伤,身子猛然一抬,牵动伤势,不由叫出声来。
“殿下?”张良娣赶忙拿起裹着冰块的手巾俯身过来。
“你睡去吧。”元璟看也不看,摆摆手道。
“我……妾哪里能睡着?”
“你不睡,腹中孩子就不睡了?”元璟抬起脸,冷冷道。
……
张良娣一时无语,低头看看高高隆起的小腹。
“那,妾去了。”张良娣久久地看了元璟一眼,方转身出去。
脚步声消失后,元璟长叹一口气:刚才的人,若是那个伫立于水边的女子该多好!
……
次日午后,楚王府。
子玉下了马就一阵风似地奔往子云的卧房,仿佛脚下安了两个轮子。
“三哥!”不待侍女动作,子玉一把掀起帘子冲到床边。
“带来了什么?”子云扭头问。
“都是好东西,父皇和母妃交代的。”子玉坐在床边月牙凳上,边抬手抹汗边说。
“再好的东西又如何?”子云垂下眼睛,轻声道。
“哎?三哥,不能这样想嘛……”子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汗,一句句说起来,都是些诙谐的,听得子云最后憋不住笑了起来,却又震得棒伤疼,于是只好撑住。
最后,兄弟俩说到昭儿。
“你告诉余母妃了么?”子云抬头问。
“我告诉萧母妃了。”子玉眨眨眼道。
子云垂下眼睛,他知道,这事要不了几天,余德妃是一定会知道的。萧婕妤和余德妃过从甚密,况萧婕妤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一定会说给余德妃听。
“我看你这情形,不在床上趴半个月是起不来的,都这样了,还想着佳人?”子玉看高成礼给子云上伤药,面上动了几动,喉中咽了几下,心中难过起来。
“你这小子,居然也会心疼起人来?”子云瞧子玉脸色难看,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