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酒饭,三人坐于一处说话。因年纪相仿,很快,昭儿也有了话说,和若风说了几句,减了几分拘束,弃了那羞怯之态,越来越大方,看得子云暗暗叫好。最后,昭儿问到秦武为何这几年不再送子云与子玉生日贺礼,若风略一沉吟,抬头环顾室内。子云会意,笑道;“这屋子里只我们三人,帘外皆是我心腹。”若风点点头,身子向前倾了倾,小声说来。
“我是偷听到我母亲与父亲说的。四年前的一个冬夜,父亲和母亲商量备办礼物送到长安来给楚王作生日贺礼,母亲劝父亲从此不要如此了。父亲不解,对母亲说……”说到这里,若风停住,看子云一眼,子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父亲说,昭成皇后临终前嘱托他看顾两位殿下!”
听到这里,子云颈项猛地一动,昭儿也吃一惊:没想到,这么些年来秦武每年派人进京送礼物给子云、子玉却原来是为这个。若风见他二人不语,清了清嗓子继续。
“我母亲对我父亲说,如今,楚王和郑王一日日大了,父亲作为手握重兵的两道节度使,再这么下去,会叫人起疑,朝里会有人说父亲结交二王别有图谋,且对两位殿下不利!因此劝父亲从此罢了此事。听母亲如此说,父亲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从了娘亲……然而父亲虽照母亲的话办了,心中还时时念着你和郑王。”
“念着我和子玉?我素未与你父来往,为什么要格外看顾我与子玉?”
子云不解,真的不解,娘亲临终前为何要嘱咐一个武将看顾自己的孩子?而这么些年来,秦武确实是年年差人进京探望自己,为什么?
“这个……这个……”若风低下了头。
“你说罢,没有外人。”子云想知道这些事究竟是为什么,盯着若风的黑眸一字字说道。
“这个……我说了,是对陛下不敬!”若风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你说,一定要说。没人会把这话传给父皇,我也绝不会生气!”子云喘了口气道。
若风见子云如此,咽了咽喉咙,垂下眼睛,看着地面,一句句说来。
“我……每年十月里的一天,我父亲都会醉一次酒。小时我不懂,还道是父亲有病,一种奇怪的病,每到那个时候就发作。可是,两年前那天,我看到酒醉的父亲被母亲和婢女扶上床后,母亲坐在床前哭泣……我偷偷躲在帘外听。我听母亲说,若不是她,这世上便没有昭成皇后,只有一个姓叶的秦夫人……后来我才知道,父亲醉酒的那天,是昭成皇后忌日!”
……
室内无一丝声响。
三个人,若风垂着头,昭儿鼻中发酸,子云端端正正坐着,眼朝前看,然而,眼中空空洞洞,什么也没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半晌,若风抬起头,眼望子云。子云也缓过劲来,此时见若风望向他的双眼中似有歉疚,心中一动,站起来到他身边,双手扶住他双肩,一字字道:“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若风不敢看子云的眼神,偏过头去,不料被子云一把扭回。两个人,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可以在对方瞳仁中看到自己的眼睛。
“我求你告诉我,关于我,还有多少秘密?”
“我……你没有什么秘密,你身世清白,你是陛下的儿子,哪里有什么秘密?只是,如果说算是秘密,就是你的小字。其实,这些事你自己在宫里打听打听也能打听出的……”
“你说:我的小字里究竟有什么?”
“这个……听说是为了纪念父亲的师弟。天德十二年,张思成谋反,师叔随父亲前去征讨,在洛阳城外的战场上,师叔为救昭成皇后而死。因师叔的名字中有一个‘云’字,故昭成皇后为你取了这个小字,以纪念师叔。”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的小字竟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若风说完,室内复又归入沉寂。
子云觉得口干舌燥,唤人上茶。茶端来后,端起茶盏,狠啜了一大口。
……
若风出门前,子云握住他双手,嘱咐他有事无事多写信,以后回长安,一定要来找他。
若风走后,子云步回室内,昭儿站起来,迎上。
“昭儿……”子云一把搂过昭儿,紧紧搂住,把头埋于昭儿颈窝处,低喃着。
“子云……”昭儿闭上了眼睛。
“我娘亲是个苦命人,我这个苦命人生的儿子……你方才也听到了,有那样厉害的人暗中看顾,才平安长到这么大,现下又和太子撕破脸闹开,以后不知还会怎样……作我的妻子,你怕么?”
“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昭儿!”
四目相对,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