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若风回灵州,子云相送。
“今儿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灞桥伤别’。”子云伸手折下一枝碧绿的柳条送到若风手中,无奈一笑。若风不语,转头看看那流淌不息的灞水,片刻,转回头来,眼望着子云道:“有见面的时候。”子云不语,点点头,令高成礼端酒来。
两人同时举盏,一饮而尽。
“这把短剑是我娘亲遗物,我带在身上多年,你拿去吧,视剑如人。”子云解下腰间短剑,递给若风。
若风接过,系上,动手解腰间悬的佩刀。
“这是我八岁生日时父亲给的,你若不嫌弃,就拿着吧。”若风双手捧剑道。子云不语,接过佩刀,悬于腰间。
……
骏马长嘶,灞水潺湲,西风渐起,柳叶飘飞。
终于要走了。
若风勒转马头,望一眼伫立于桥上的子云,抱拳,点头,转身驾马而去。
直到若风的身影看不见,子云方下桥上马。回府后,坐立不安,倍觉怅然,站在廊下,抬头仰望天际,半日不语。十几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朋友的感觉。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离别。
两天后,子云进宫。
“瘦了?”皇帝抬起头来,上下打量这个多日不见的儿子,最后,眼光停留在脸上。
“回禀父皇,儿……前段日子,因为天热,饮食减少,故略有清减。”子云低头道。
皇帝还未开口,一边的赵娇蕊“哧”一声笑起来,笑得父子俱抬了头看。赵娇蕊无视父子俩的眼神,低了低头,复又抬起,身子扭一扭,望一眼子云,望一眼皇帝,宛转说到:“依妾看哪,是陛下有日子不见楚王,又心疼,故觉得瘦了……这天下的父母啊,没有嫌儿女胖的,都是越看越瘦。”
“娇蕊啊,还是你知我心。”皇帝一听此言,大悦,一把搂过赵娇蕊,勾起下巴说道。那赵娇蕊趁势在皇帝怀里撒起娇来。
子云忙低下头去。
这个女人,长得像娘亲,又会掂量父皇的心思,难得父皇不喜欢?可是,她这样子,实在是……狐媚得很!想到这里,又想到昭儿。昭儿跟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说起话来常常是未语先羞,哪里像这个,倚在一个可以作父亲的人的怀里,当着儿子的面就如此,全无羞耻之心!
久久听不到父皇说话,子云也不好行动,头低得久了脖子略有些酸,因此,偷偷直了直脖子,眼睛朝两边溜去……忽觉眼前似有一道亮光,以为是父皇在看自己,忙低下头来恭敬站好,良久,又不见父皇说话,遂大着胆子又抬起头来,这一次,发现了那道亮光的来源。
是侍立于赵娇蕊身后的小丫头阿素。
刹那间,两道目光相交。
见自己也看她,那双圆眼睛瞪得更圆了,看起来真如两个亮闪闪的铃铛。子云低下头来,抿起嘴唇,想笑,却碍着父皇在眼前,又不敢笑,憋得甚是难受。
阿素见楚王殿下看一眼自己又低下头去,唇角略略弯起,仿佛是要笑的样子……顿觉眼前一闪,神思恍惚,几乎站立不住,转瞬间,觉耳后一热,忙低下头来。
凝神片刻,子云又悄悄抬头,看到阿素低着头,粉白圆脸上晕起两片红晕,更觉好笑。就在这时,忽听皇帝咳嗽了一声,立刻站直了身子。
“瑜儿,伤全好了?”
“禀父皇,全好了。”
“翰林医官的药还可以啊。”
“禀父皇,大哥探望儿时,曾给过儿伤药,有奇效。”
“哦?”皇帝放开赵娇蕊搭在他肩上的手,惊讶道。
“是,若非大哥的药,儿痊愈还需时日。”子云看一眼皇帝,低下头道。
“哼,他成日里不务正业,专和那些旁门左道上的人厮混,这一次,居然长了点心!”
子云不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大哥一向不入父皇的眼,断袖之癖、分桃之好早在坊间流传,京城士民皆知,府中娈童死在他手上的也有……然而那天,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温良无害,叫人恨不起来。若说他给自己涂药,是兄弟之情,可涂完药的那番抚摸……想到这里,脸红心跳起来,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又想到昭儿,想到昭儿,忽然又觉大哥那天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甚是恶心!
皇帝见儿子低头默然,一张白玉也似的脸上有些微红,额上也微微沁出汗来,还道他是伤势未全好,在这里站得久了身子不爽,心口一动,挥了挥手道:“你站了这半日,也累了,到长信宫歇歇吧。”“谢父皇!”子云一听,如听赦令,行了礼转身走出殿来。
……
长信宫里。
“你都好了?”余德妃拉住子云手,上下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