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子云一脚跨进屋就喊起来。
“楚王你怎么来了?”陈沅本在榻上歪着,闭目养神,忽然听得门外报“楚王到!”忙坐起,扶着个壮健的小僮就要下来迎子云。子云哪里能要他迎?上前两步止住。
“听说先生受伤,腿脚不便,不知现在怎样了?”坐下后,子云眼光便转到陈沅脚上。
“唉,年纪大了,稍不小心这老胳膊老腿就受累。”陈沅看看子云看看自己的右脚说道。
“先生年长,凡事当心!”
“其实也没什么……歇两天就好了。”
师生之间闲话了几句后,陈沅以目示意身边小僮退下。子云知道,老师又有话说了,遂令高成礼也出去。
“老臣要恭贺楚王了!”
“先生?”子云没想到,陈沅居然说的是这话。
“楚王纳妃应该就是不久之后的事。”陈沅并不看子云,而是捧起茶盏轻啜一口。
“这个……一切谨遵父皇之命。”子云扭头看着门外说道。
“皇命自不可违,只是……楚王想必心中有些想法……”
“这个……我能有何想法?父皇和宰相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遵行。”子云说这话时,突觉鼻子一酸,憋了一憋才忍住。
“老臣昏聩,多一句嘴,坊间传闻:楚王与太子妃曾经熟识。”陈沅缓缓道。
“啊?”子云大惊,外面难道都知道了?
陈沅看一眼瞪大双眼的子云,拈须微笑不语,顿了顿,令门外的小僮将不远处廊檐下挂着的鸟笼提来。闻言,子云更是不解。
“先生,这是……”
“这小鸟儿生得好看,人人都喜欢,老臣也不例外,每天需得亲自喂食,一日若是不喂它,它就得饿一日,三日若不喂它,它就得饿死!”说着,陈沅拿起身边案上的一个小钵,抓了一把谷粒投入鸟笼中的食槽中,口唤着“来来来”。那金丝雀儿一看到吃的来了,“啾啾”连叫几声,扑楞着翅膀一头扎到食槽里。
眼看着那小雀儿扑食,子云脑门前忽然亮光一闪——明白了:先生真是谨慎,以此作喻。然而,自己若果真如这笼中的鸟儿一般,给一日食粮活一日……想到此,眼前一片黑暗。
“先生,这鸟儿若是放了它,可会饿死?”子云抬头,眼看着陈沅道。
“这个嘛……若是关进去不久的,放出来许是不至于饿死,若是关得久了,飞也飞不高了,力气也没了,眼光更不行了……”
“先生!请先生明示!”子云猛地站起,对着陈沅深深一揖。
“殿下快坐下!老臣当不起!”陈沅要站起来,可脚还是不行,挪了挪只得又坐下。
子云不坐,只是站着,看着陈沅。
“子云处境,先生明了。若此生就如这笼中鸟儿一般,行动仰赖人,每日食那嗟来之食……这样苟活于世,还有何意思?”
陈沅闭了闭眼,良久不语,子云只得坐下。睁眼见子云已坐下后,陈沅缓缓张口,一句句说来。
“太子妃原本定的是王泰长女,却硬生生改成了宋若水次女,若说全系后宫的枕头风促成,恐不尽其然。王泰做事考虑周全,最讲分寸,若非有好处,他是断然不会答应让自己长女做楚王妃的!殿下可认识王家小姐?”陈沅说着说着,忽然问道。
“见过大小姐,其余的没见过。”
“人们只知道王大小姐才色兼有,却不知下面几位小姐的容貌更甚于大小姐!”
“我恍惚听说过王泰还有五个庶出的女儿。”
“这五位庶出的小姐,最大的已经十四了,最小的才六岁。听说,个个美貌,就是那六岁的稚女也是个美人胚子,见过的人,无一不爱。因此,老臣以为,太子妃虽然不是王家姑娘,但太子继承大统后,王家的姑娘未必不会再进宫……”
“那昭儿……”听到此,子云头顶猛地一炸:将来元璟登上帝位,王泰再把小女儿送去,若元璟喜新厌旧,那昭儿……昭儿那样的性子,到时怎么办?
陈沅见子云如此,不觉失笑,摇摇头,叹口气,顿一顿继续说。
“在王泰看来,太子的心腹之患是楚王你!你虽然手无兵权,又无那夺嫡之心,可你是陛下爱子,十几年前陛下曾令老臣草拟诏书废后,目的就是为立楚王你为太子!”
说到这里,陈沅停了下来,眼望着子云。子云知道父皇曾想立自己为储君,但听陈沅说居然当初是令他草拟诏书,不禁大吃一惊。
“此事朝廷上下皆知。当时情势是,若非王泰连番上书打动陛下,王皇后可能就真的不保。因此,殿下你一直是王皇后、王宰相心头之患。如今,殿下你一日日长大,陛下又常在人前赞殿下你有文武才……王泰怎能心安?但陛下在,他又不能把你怎样。因此,若把自家女儿嫁到楚王府当妃,楚王府里的动向可就逃不出王泰的眼睛了……”
“先生!”子云站了起来。
“殿下且坐,老臣当不起!”陈沅慌忙道。
子云只好又坐下。
“先生,子云不想娶王家姑娘,更不愿接受那嗟来之食!”
“老臣方才喂鸟时,殿下你也问过了,这鸟儿关得久了就飞不高了,放到野地里也不会自个找食吃……因此,要飞得高,只能早些离开笼子!”
“那要如何?”
“老臣听说,这两日,朝中上下正在议论突厥可汗阿不思派人前来请求和亲之事。”
……
子云只觉头顶上“轰”地一响。
“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