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悲中乐_红颜误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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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悲中乐(2 / 2)

“我该如何救你哪……”他叹息,绵长而又无奈。真的回不去了,三年的时光荏苒,不仅身份变了,连固若磐石的心,也再也坚硬不起来。

她将头埋入他的怀中,轻摇臻首,语气淡淡:“生死有命,遇上你,我便多活了三年,够了,该知足了。”“不,不够……”他将她搂得更紧,怀中的人轻盈得如一叶鸿毛,怕是一松手,她便会飘散了开去,“哪有你说得那么轻巧?我救活你,这三年的命,你当如何偿还我?”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换作三年前,他只会站在旁人立场笑这痴傻行为;但三年后,他才真正体会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切肤之痛。

没料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话题,她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红得更加厉害。

若说偿还,该如何还?

咬唇,她偷偷地瞥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低低呢语,不知是在自言自语,抑或是在对他言说:“来年坟头三炷香,若真有下辈子,我作你的妻,烧最好的菜,缝最好的衣,不离不弃……”

声音很小很小,他终是听见,低头看她,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滚落,再沿着脖颈滑落在她的面颊,湿润一片。

“何苦要发这种誓?”他的嗓音颤抖着,比起她来,又过之而无不及,“来世,我们谁又能找到谁?”

她轻启唇齿,凝视他眼眸深处,那里面,有自己的翦翦身影:“奈何桥头,我等你,系上绳头,绑在一起,即便是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彼此,一处生,一处长,到时候,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她无路可退,再也对他付出不了此生,那就等下一世,如果还有缘分,用她的一生来偿还,也心甘情愿。

心震慑于她的话,表面却是默默无语,他手用劲,抱起她,站起来,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匍匐的四喜从地上拾起了什么,要往嘴里送,他足尖划过水面,一股水剑射过去,不偏不斜,打中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举动。

“你干什么?”他走到四喜面前,单手拾起先前被自己随手丢弃的药丸,“打算以身试毒?”

听他冷冷的话,四喜突然双手撑地,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抬眼望他,“仇大夫,我说过,你是我家的再造恩人。我不会炼毒,也不会解毒,但要试毒,只要救得了仇夫人,我万死不辞。”

“你会死的。”怎会有这么傻的人?当这是伤风小病,养养几天就会好吗?

“我嘴拙,说不来大道理。”之前被他甩出去,四喜的身上尽是泥泞,他抹了一把脸,鼓足了勇气开口,“但我认准一个理,只要解药用在我身上能奏效,救得了夫人,就能救全城的人!”

没有任何玄机,简单明了,是最朴实平直的话语。

“四喜……”他闭了闭眼睛,又张开,扫了那方还在张望的沈络,视线落到四喜此刻憨实而又严肃的脸上,“你们都走吧。”

“仇大夫?”四喜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

“你没听她说吗?若是我要拿城里百姓的性命作赌注,我救她一次,她便死一次。”面部僵硬的线条慢慢软化,他难得地冲四喜笑了笑,“她和你一样,都是认准了一个理,宁死也不肯回头的人哪……”

言罢,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累得已然睡去的俞清婉,走过四喜身旁,回头往药铺的方向走,连经过沈络身边,也若旁若无人般。

雨密密地下,沈络将手搭在头顶,眯缝着眼,跟在仇于新身后,紧追了几步,又停下,默默注视他的背影,直到在雨帘中消失。

“小姐,你看这事儿……”后面的两个轿夫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征询沈络的意见。

过了好一会儿,沈络才转身,一言不发地步入轿中,片刻后,又掀起轿帘,对着外面的轿夫发话:“今晚的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见,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

“小姐,醒醒,醒醒……”

好困哪,耳边偏有人在不停地唤她,吵得她难以安睡。

“小姐,你看哪,美不美?”

好吧,怕是再不睁眼,那个声音,会锲而不舍下去,暂且告饶,勉强撑开眼皮,抬眼望去——

飞云流髻,大红纱衣,颜面扑上了白粉,遮盖了脸上的瑕疵;脸颊处,淡淡的胭脂,沿着颧骨晕染,为她平日间苍白病态的脸增添了几分喜气。弯弯的眉,惺忪的眼,上了色的唇,还有额间的那一抹殷红,差一点,她认不出自己来。

“梅儿,你这是——”从铜镜中移开目光,俞清婉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红衣,转头想向梅儿问个清楚,却发现她手中竟还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红纱。

“时辰差不多了。”她发愣,梅儿却不闲着,手脚麻利地替她别上了放置在一旁的簪子,将红纱朝她头顶盖下来。

“等等!”红纱迷蒙了自己的视线,俞清婉这才回神,一把将头纱扯下,“梅儿,你把我打扮成这模样,究竟是要做什么?”

“梅儿——”

还没找到答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她偏头望过去,见仇于新从门外走进来,居然也身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呆了呆,又看他身前的方桌,上面铺着红布,佳肴美酒置于其上,旁边烛台上,是一对龙凤蜡烛。

一阵昏眩,刹那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先出去罢。”

接过梅儿手中的红纱,仇于新如此吩咐。梅儿望了一眼形销骨立的俞清婉,红了眼,又立即忍住,背过身,朝仇于新福了个身,急急走出门,顺手掩上了房门。

房内一切归为平静。仇于新慢慢走到俞清婉跟前,伸出手,才触摸到她的手背,她便火烧火燎地收回手去,奈何他的动作更加迅速,抓得她死紧,无论无何也挣脱不开,被他强拉着,站起身来。

“为什么……”她情绪激动,咳嗽连连,头簪上的吊坠也一前一后地摆动。

“下辈子太远,我等不了那么久。”仇于新细心地将她靠向自己的肩膀,为她承力,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减缓她猛烈咳嗽带来的痛楚,“清婉,我要和你成亲。”

她身子一震,抬眼看他,他的眼中,不见戏谑玩笑,满满的都是认真。鼻头一酸,连声音都变得瓮瓮的:“娶我做什么呢?不能为你操持家务,不能为你生儿育女,甚至,也许明日,我便——”

一只手指,点住她的唇,不许她再说下去。

“坟头三炷香,我为谁供奉?”他扶着她,转了个身,“清婉,即便你在奈何桥头等我,也须得有名分。”她默然,被他的振振有辞堵住了话题。

见她不说话,他为她披上头纱,面向房门,拉她跪下去,齐齐叩首。

她哽咽,任他带着自己侧过身,再对着东南方向跪下,听他言语:“我师出唐门,师父待我如子,这高堂,我们便向这方参拜了吧——”

语毕,他俯身拜了拜。

泪从眼角滑落,她照他的样子,也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是我们夫妻对拜了。”他扶起她,微笑着,然后,不待她发话,他已摁住她的肩头,与他互相对拜。

“好了。”她还在错愕,他已扶她坐到桌旁,揭开头纱,举杯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她,“拜了堂,清婉,你我已是夫妻了。这一杯,敬你我的相遇。”

她接过酒杯,手微微发抖,酒水溅了出来,滴在红布上。

他的手,绕过她的胳膊,将杯沿触到自己的唇畔,望着她,开口道:“以前我说过,除非你愿意,否则我绝不强逼。清婉,此刻,你肯嫁与我为妻吗?”

哪有这样的人,堂都被他逼着拜了,现在,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来问她肯不肯。

“即使只嫁你一日,我也有名分了,有人祭拜,不会作游魂野鬼。”她含泪而笑,与他交腕,将酒一饮而尽。

仇于新也笑了,喝干了杯中的酒,再为彼此斟满:“第二杯,夫妻患难,不离不弃。”

不想离弃呀,奈何,做不得主。

与他,再干了第二杯。

再次斟满杯中酒,仇于新却不立即饮下,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发,再割下俞清婉的,细细用红绳捻在一起,再端起酒,微微笑道:“第三杯,夫妻结发,同生共死!”

最后的四个字,他说得太铿锵有力,总觉得他的笑中含有其他未知名的东西,令她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不,你说错了,不是同生共死,是——”

想说“白头偕老”,却出不了声,望着眼前颓然倒地的仇于新,她手中的酒杯铿然坠地,酒水四溅,洒落一地。

扑坐在倒地的仇于新身侧,她惊惶失措地望着他口鼻间溢出的鲜血,拿了衣袖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

“你喝了什么,你喝了什么?”她捧起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肘间,拍他的脸,掐他的人中,却无法停止他的血,不断地淌出来,流过他的肌肤,再倾洒到她一身红衣之上。

“是同生共死,我没有说错。”仇于新开口,伸出一只手,抱住她羸弱的肩,“别怕,我只是给自己下了毒,剂量加了十倍。”

她愣住,而后回神,狠命地摇晃他,手指伸进他的嘴,用力抠:“你疯了吗?快吐出来……”

“没用的。”他摇头,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憋气过去。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开始涣散的目光粘在桌上放着的那一束发,“救不了你,我便跟了那边去。见不得奈何桥头你孤苦伶仃等我,我先去,我等你。我们是夫妻,红线结发,纵使下辈子分得再远,都还能遇见……”

“谁要你等我?”俞清婉哭倒在他胸前,梨花带雨,模糊了妆容,“你坏事做了这么多,到了那边,阎王不收,要赶你回来。”

是吗?神志有些飘忽,他迷迷糊糊地想,看来到了那边,还得疏通疏通,不能这么没面子地被地府驱逐。

“碰——咚!”

好大的声响,吓得他快要游离出体外的魂魄硬生生地又被震回来,害他在痛得半死之间还得分神纳闷。

冷不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很安慰的语调飘过来——

“幸好幸好,我这回脚程快了一点点,居然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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