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头佣兵拔出了剥皮匕首，又提脚朝地下坐着的宁争踹过去，一声暴喝：“滚开！”

他觉得这个瘦小的同行在防碍他办事。

笨重肮脏的钢铁战靴底迎面蹬来，宁争躲闪不及，勉强抬起手臂交叉招架住，被踹得翻了两个跟斗，滚到树丛后。

大块头哼了一声，蹲下在火豹子旁边，开始干他的副业。

宁争坐在树丛后，忍着疼痛调整呼吸，想尽量恢复一些体力，闭上眼睛、咬着牙关喘了一回气；他又小心挪动身体到枝叶稠密的位置，收敛气息，不让大块头佣兵直接看见自己，减少这个蛮横同伴对自己的注意。

宁争曾经流浪街头，靠乞讨过活，懂得要避开仗势欺人的恶人。

大块头佣兵细心剥下火豹子的毛皮，卷好了收进袋子，然后站起来咧嘴一笑，快步跑出树林，又挥舞战锤向下个目标扑去，好象完全忘记了树丛后的宁争。

宁争也不敢躲懒，透了几口长气，又跑出来继续砍杀豹子。

一行人一边和豹群纠缠，一边向新世界城门的方向移动，已经快要离开树林，周围的树木也变得疏落了一些，透过树干间隙，远远能够看见城门附近的平整大道。估计再坚持一段距离，就会有巡逻的军士过来了。豹子群也散去了许多，不再把树林空地堵得水泄不通，余下的豹子却都是体形壮硕，凶悍暴躁，低咆着围绕他们窜跳扑击。

夕阳似血，把树林泛出一片血红的光晕，树丛的间隙和地下的阴影漆黑如墨，映得豹群的土黄色皮毛象着了火，一片鲜红；怒目和利齿闪耀着金红色的光泽，随着它们的转圈跑动、踱步，忽明忽暗，在眼底划曳出青蓝色幻影；它们又在地面拉出漆黑长长的阴影，身躯和细长腿脚的影子不停起伏交错，重叠又分开，使人眼花缭乱。

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工作量超过酬金了……佣兵队长有点恼火地想着，挥剑把一头豹子劈倒；明明是个轻松完成的小活计、一次安全平坦的驿道护送旅程，怎么会突然遇上大群发疯的豹子？不过雇主好象不小气，可以和他们商量，要求补偿金。

夕阳中的豹子群鲜红得象翻滚的火堆，金红色的眼眸和牙齿就象爆开的火星，有一种火烫似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火元素在波动和结聚着的错觉……佣兵魔法师觉得自己对火属性元素的体悟越来越清晰和深入，也许很快就能够突破现在的境界，晋身为中级魔法师，那么被雇佣的费用就可以大幅度提高。他眯起眼睛想着：作为一位高贵、稀罕和破坏力强大的火属性魔法师，怎么能够和几个低级佣兵混在一起，赚取少得可怜的几十个银币……

“小心！有火豹子！”宁争大声叫喊着，猛力挥剑赶开豹群，飞跑去和队伍汇合。

火豹子？佣兵魔法师吃了一惊，赶紧睁眼一看——果然，在耀眼的金红色和漆黑的光影中，一颗海碗口大小的火球呼啸而过，打向他身后的贵族小姐！

贵族小姐目瞪口呆，连法杖也不懂得举起来抵挡一下，显然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或者连几个基本的战斗魔法也没能掌握好；贵族公子迅速转身，双脚划出漂亮的弧线步法，立刻闪到她的身侧——细剑瞬间刺出、半穿了火球，接着一抖手，在爆发前把火球甩去一旁；火球轰地炸开。

“畜生！该死的畜生！”佣兵队长暴怒地喝骂着，如果伤到了雇主，后果将是无法承受的；他身为佣兵领队，会被判重刑或者直接上绞刑架。雇主是贵族，而佣兵们只不过是流放的罪民，相比之下，不过是几只蝼蚁一样的卑贱性命。

“一群猪猡！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是‘兽群觉醒’！”

佣兵队长高声咒骂着他的队员，长剑的剑锋泛出光华，双手猛力一挥，一道淡淡的斗气剑刃斜飞而出，斩向火球射来的方向，那里是一堆徘徊结集着的豹群。

魔法师没有料到自己的一时大意，竟然忽略了如此明显的火元素的波动；都怪这见鬼的热辣辣的红色夕阳！他铁青着脸念诵咒语，挥杖在豹群间布下火墙。

佣兵大块头丢下一具豹尸，举着盾牌猛冲回来，一边还不忘把剥皮的匕首收好。

一头豹子耸身跳跃向空中，迎上佣兵队长挥出的斗气剑刃，气刃倏的一闪，没入它的身躯，几乎就把这头野兽当胸斩成两段；鲜血激溅而出，血浆和血粉在它身躯的两侧漫开，在夕阳逆光中，就象是一双鲜红透亮的翅膀，异常的绚丽夺目……然后它就颓然地落下，倒卧在一片宽广的血泊中。

豹群迅速回转走动，填补死去同伴的位置；在它们尽力遮掩的间隙中，一头火豹子正踞地作势，嘴里冒着火光——骤然间，几个方向同时射出了火球，目标都是队伍中央的贵族小姐。

雇佣兵们都咬着牙咒骂，这趟活计真是倒霉透顶。

‘兽群觉醒’是一种很罕见的现象，千年难见：如果同一种兽类中有五头以上的兽体同时出现‘自然进阶’，那么周围的同种兽只就会结聚在一起，在栖息地的范围内以及附近的其它兽类的地盘中巡行，仿佛是举行某种仪式，非常神秘。

这次显然是冲撞到巡行中的兽群了。

贵族公子左右移动，挺剑挑飞了两颗火球，佣兵队长举剑拍飞了一颗，但是队形已经乱了；剩下的一颗向着魔法师和管家之间的空位射进去，里边那位贵族小姐依旧茫然地站立着。

宁争飞扑过去、抬手横剑护着眼睛，往她身后一挡，火球在面前炸开……他有些松大的头盔被猛烈的火焰气浪冲炸个正着，立刻脱开向后掀飞——佣兵队长已经转身过来，挥手一剑，把可能砸到雇主的头盔重重拍落在地下。

宁争满脸的焦黑火伤，头发被烧焦了一片，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摆动长剑拨开烟雾，低头看看被砸扁破裂的头盔，原本还想捡回来；“滚开！”佣兵大块头冲了过来，一肩膀把他撞开，举起盾牌守在贵族小姐身后。

“蔷薇怒放，万花无颜，浅描轻勾，请君着色——血蔷薇斩。”

贵族公子柔声念着，如抚花轻叹，手引细剑舒展挥画，斗气乍然爆发，划出无数花瓣虚影，散开洒向身前——那些扑击和游走中的豹子陡然一震，眼神立即呆滞静止，皮毛上裂开深阔的伤口，鲜红血液成片迸溅出来，为虚幻的花影填上丰润的颜色。

豹群悄无声息地卧倒，暴露出后面两头受伤的火豹子，火元素已经随着它们的惊恐熄灭了。

“羞颜一朵，逐水飘去，请君勿拾，蔷薇有刺——”贵族公子又漫声吟道：“蔷薇之刺。”

他提着细剑，轻盈地迈步滑了出去，身躯就象一瓣漂荡在水流中的花瓣，倏地到达一头火豹身前，手中细剑一挺，就象一枚隐藏在花瓣下的毒针，乍然刺出；火豹子一声闷哼，肢体猝然一挣，随即头颅就无力地歪倒向一边。

抽回滴血的细剑，贵族公子的身躯骤然一转，就象是在一道溪涧中的漂荡的花瓣，遇上了旋涡洄流、瞬间改变了方向；他身影飘忽，又往另一头火豹子漂过去，快得象流动的花影幻像。

宁争惊讶地回头看着，心想这位公子雇主果然是真正的贵族世家子弟，面对着一群野兽也吟吟有词，实在是太风雅了。不过他念咏词句语调娇柔，施展的剑术招式也阴柔绘丽，让一个大男人耍起来显得不伦不类。

佣兵们听不懂贵族公子唠叨些什么。比较见识多广的佣兵队长依稀记得，那好象是某种王族贵胄阶级特有的语言。

“千刃斩！”

佣兵队长一声暴喝，双手紧握长剑连环挥砍，斗气撕出无数弯月形的剑刃，把面前一片豹群斩翻，后面的一头火豹子惊慌地后退着；佣兵队长高举长剑向前疾跑几步，一躬身全力下劈，斗气凌厉喷发，地面泥沙轰然炸起，一道猛烈的剑刃呼啸着射出去——“火雨！”

魔法师仰头念颂完一段咒语，法杖举起划了个圆圈，向下一引；树林上的一片虚空立刻象着了火，变成耀眼的暗红色，接着核桃大小的火团雨点般落下来，触物即燃。

豹群沾到火雨，皮毛顿时着火冒烟，号叫着蹦跳逃窜，四面散开；大块头佣兵眼睛一亮，单臂一轮，战锤旋转成一团黄光，向最后一头火豹子飞砸过去……

“白小姐，你没事吧？”管家紧张地慰问呆站着的贵族小姐。

“……没事。”

那位白小姐这才回过神来，小脸苍白，赶紧给自己下了几个圣光术，套上一个防御光罩，还施放了一个治愈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