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这风兽多亏有无当圣母在，否则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于是向无当圣母问道：“圣母！如今多宝道人还不知在何处，这八阵图眼看凶险无比”

“莫如我等先回宫？”无当圣母问道。

“这八阵图变幻莫测！过了我镇守的这一风阵，前方还有六大阵，还有十六连环心阵，没有圣人修为实在难过！”云飞扬也连忙说道。

“这……”我心中委实有些踌躇。若是现在就班师回宫，未免折了我碧游宫的名头。

金灵圣母在旁冷笑道：“圣人修为？老师您早多少多少劫便是通天圣人，过此一阵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吧。难道老师宁愿看着多宝道人深陷险地，自家平安回宫？”

无当圣母脸色一变喝道：“金灵！若非你斗气乱走，今日我等又岂会匆忙进此阵中？你不尊我碧游教主乃是你事，却惹得师兄遇险。老师舍生忘死来救，你竟然还出言挤兑－－－－你若不认老师，大可脱离碧游，却未有人拦你！”

“要我走也可！”金灵圣母一脸通红：“这诛仙剑是老师亲赐，我要带走！”

无当圣母眼朝我望来。

我心想，这妮子素日对我不尊不敬，走了也落个清净。于是索性点点头说：“你自便。”

“好你个通天，好你个通天！”金灵圣母指着我，咬牙切齿说道。那神情倒似我有万般负她。我也不愿理她，只将头拧向别处。“从此我等就是路人！”

金灵圣母连跺三脚，自化金光不见了。无当圣母叹口气，对云飞扬说：“请带我等出阵。”

阵外，百位弟子严阵以待。那些玉虚宫门人也没有趁机下来袭击。

看我和无当出来，龟灵圣母连忙迎了上来。她刚才调停半晌，终于恢复三分气力。“没有遇到多宝道人和金灵圣母？”

“遇到金灵圣母，没遇到多宝道人。”我说。

“金灵人呢？”龟灵圣母急忙问道。

“她不服管教，已自去了。从此碧游宫可以销了她籍。”无当圣母轻描淡写说道：“大战在即，没时间与这心思不一的人相纠缠。”

“这……”龟灵圣母朝我和无当圣母各看一看，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啊，早知如此！”

初上玉京山时，斗志满满。见到玉虚八阵图后，锐气全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始天尊身在大罗天坐死关，随手布出的八阵图也够得弟子们当老本吃了。

碧游宫弟子都有些丧气。原本想倚仗教主威风，一翻千万年的旧帐，在玉虚宫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全没了当时希望。玉虚宫依旧是玉虚宫，是天下群仙朝拜之宗，依旧执天下群仙牛耳。

何况八阵图一战，多宝道人全无音讯，金灵圣母脱出碧游，不能不说是极大损失。我也知碧游宫众弟子中倒有大半晓得我功力不过泛泛，于是流言飞语不一而足。有说通天教主坐关失利，成了三流小仙水准的，有说那台上坐的不过是个虚壳，本就不是当初教主的，有说碧游宫气运已过，即将关张的……碧游宫人心惶惶。

那一日，无当圣母进来献茶。我恰坐在小天星堂中，闲来无事弹琴抒发心境。

这首曲子是玉楼春晓。《玉楼春晓》一曲，仅见于王燕卿所传《梅庵琴谱》（1931）。此曲又名《春闺怨》，题名与曲意完全一致，表现在春意氤氲、晓风轻拂之中闺中女子的情愫。女子于春眠乍醒之时蓦然醉于楼外春光明媚之中，心怀无限幽情。曲意绮丽，音韵悠扬，极为神妙，仿佛置身于其境，让人欲罢不能。

在这光怪陆离的神仙境地，别有一番忐忑。只有焚一炉好香，沐浴更衣之后，屏息静气，凝心会神，以手言意，以琴托意，才能觉得舒缓一些。

我一曲弹完，才见到无当圣母手中托着紫檀木盘，痴呆呆的站在旁边。

我一笑，继续低头弹琴。这次依旧是玉楼春晓，一边弹一边吟道：

对朝霞初泛，

惊啼鸟，

枝头春闹。

带露花浓最娱人，

万紫千红争娇，

人意全同春好；

喜溢眉梢，

遍野农歌透云霄，

腾起欢潮。

这首词是龙榆生教授在1962年为玉楼春晓一曲所填的，专说花季情思。刚说完潮字，一曲终了。

“咣当”一声，托盘中的青瓷小盅坠落在地，砸得粉碎。无当圣母这才似从梦中惊醒，连忙弯腰去拣，对我说道：“老师，弟子失态了。”

我笑笑：“不过一首小曲，手法还不佳妙。”

“老师谦虚了！此曲一出，无当只觉道心蓬勃，体悟更深。这短短时辰，竟然逼得弟子浑身大汗，有如平日里打坐三五年也！”

我大笑道：“你莫取笑，莫取笑！”

无当肃然道：“我只曾听说修为之中，六感原本相同。所谓心亦可见，鼻亦可闻，想来老师这一曲琴便如同仙丹一般，真真是大补之物！还请老师再奏一曲，由弟子再参详前番未透之上祝香神咒！”

你倒会调笑我。正好我心中想起一首曲子，潇湘水云。

潇湘水云琴曲为南宋浙派琴家郭沔创作。当时元兵南侵入浙，郭沔移居湖南衡山附近，常在潇、湘二水合流处游航。每当远望九嶷山为云水所蔽，见到云水奔腾的景象，便激起他对山河残缺、时势飘零的无限感慨而创作此曲，以寄眷念之情。传说中，九嶷山是贤王舜的葬地，所以在人们的心目中，自然成为贤明的化身。郭沔是一个终生未仕的知识分子，生活十分清贫。他所处的时代，正值元兵入侵，南宋王朝即将灭亡的前夕。而他又是一个反对苟且偷安，具有民族意识和爱国思想的人，故他借九嶷山为“潇湘云水所蔽”的形象；寄托他对现实的黑暗与贤者不逢时的义愤和对祖国美好山河的热爱。曲谱最早见于《神奇秘谱》，共十段。后经历代琴家发展为十八段加一尾声。乐曲富于变化,意境深邃。

我弹琴之时总是全神贯注，待弹完之后，猛一回过神来，只见面前无当圣母

趺坐在一个蒲团之上，五心向天，分明正在打坐修炼。她身上五色云气时聚时散，可见修炼正在紧要关头。过不多时，她浑身缠绕的云气急剧一收，只听她头顶轻微一声炸响，有一物从她明堂之中冉冉升起。仔细看处，却是一个紧紧团在一起的粉红小兽。小兽慢慢旋转一圈，陡然消散。

“多谢老师！”无当圣母站起，满面喜悦。

我一看，她已不是初时圣母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如今青春焕发，还在以显著的速度在改变着。只不过我迟滞了一会功夫，她已变成一个二三十岁的妙龄少女。

“恭喜无当圣母修成正果！”遥遥一声呼喊，透过云层天际直穿入小天星堂中。

“谢烛龙先生！”无当圣母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