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被一些中下层的军官所占有。一般的士兵根本无缘染指。当时的军中,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团长xx营长看,连长提了个接尿罐,排长要着喝点点,班长骂了个不要脸!”没有办法,事情就是这样。人类社会,不论到什么时候,也有个等级之分。我舅舅他们只能眼望着这些,干咽唾沫。更令人难过的是,那些女人们,当初被掳掠为奴的时候,尚有反抗不屈之心,在经历了这一场场生死磨难之后,也逐渐变得随遇而安了,没了半点的抗争精神。这又使得曾经对她们深怀同情的广大士兵,也对她们产生了某种复杂的恨意。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第七节(2)
但,事情终究不能永远如此下去。在那样的环境和岁月中,要叫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夫们,彻底戒绝性欲冲动,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是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驼马发情、野鸟踩蛋,人们的裆下就如火如灼,浑身发热。万般无奈之下,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自我排释方法……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第八节(1)
八
人们的心绪发生了一种变化,默默地意识到,那种行为确实荒唐无聊,他们的苦闷并不单单为个性,如果单单为个性,那种种自我排解方法,岂不已经痛快淋漓了吗?可心中的苦闷却依然深重。渐渐地,他们就悟解到,他们最最渴望的还是另外一种东西,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那么的令人渴望而又苦不能得。情不自禁地便又唱起了流传百年的花儿山歌。
河州籍的唱:
万挂石崖的大子山,
白云在半腰里缠哩。
离家千里者见不上面,
难心者怎回去哩?
青海籍的唱:
黄河的筏子藏里的经,
塔儿寺上的宝瓶。
疼断了肝花想烂了心,
望瞎了一双眼睛……
河西籍的唱:
甘州凉州嘉峪关,
玉门关连着阳关。
我活着捎不出信儿去,
你死了托个梦来……
歌声如泣如诉,唱着唱着,就又回想起了他们往昔的生活。
种田的唱:
四斗大地丢荒了,
有牛是没人种了。
肚子里疙瘩成疮了,
苦水是没处诉了。
经商的唱:
西宁的脚户下来了,
店家的鸡娃叫了。
灯盏照你者衣穿好,
上路的时候到了。
打猎的唱:
白马哈骑上枪背上,
照林棵里打了两枪。
枪子儿落到牡丹上,
下马者哭了两场……
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又连到了“尕妹”和“阿哥”的身上。阿哥近在眼前,尕妹却远在天边。怅然嗟叹间,他们便互扮男女,结伴成双,画饼充饥地对起恋歌:
阿哥唱:
天上的流云啊地上的风,
世上的男人和女人。
千秋万代的江河水,
爹妈是永世的命根。
尕妹唱:
千年的松柏啊万年青,
山头的雄鹰和母鹰。
人间最重夫妻恩,
孟姜女哭倒长城……
阿哥又唱:
白马儿拉的血缰绳,
咱俩是一路败兵。
尕妹给阿哥长精神,
把我的牛牛亲亲。
尕妹又唱:
地上的韭菜嘛不要割,
就叫它绿绿儿长着。
心里的话儿嘛不要说,
就叫它慢慢儿想着。
阿哥再唱:
鸡蛋壳壳里舀水喝,
几时家解下个渴哩?
牛牛儿胀了拿手搓,
几时家搓到个亮哩?
尕妹再唱:
上天的梯子你搭上,
天上的星宿哈摘上。
你你的良心放公当,
我我的肉身子贴上……
于是,歌声便渐渐进入高潮。先前怀念故乡时,人们的心情是沉重的,鼻窍是发酸的。现在唱起了阿哥和尕妹,人们的眼泪就忽然干了,一种忘我的激情就冲却一切。“阿哥”开始跳着蹦着做各种挑逗引诱的动作,“尕妹”又一边频递飞媚,一边做掩面害羞状。种种忸怩,种种做态,真个像真一般。终于“尕妹”就扭头跑开了,“阿哥”也撒腿追开了,一时间满滩里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这是一种无法言述的、不可理喻的风牛风马,就在这风牛风马中,男人们的那种欲火就真的得到了抒发和抚慰。天长日久,这便成了野驼滩旮旯城的一种习俗。每当夕阳西下,劳作归来,光棍汉们就端上茶碗,抱上酒罐,这里一群,那里一伙,边饮边唱,边唱边跳。直至太阳下山,明月升起,犹不能歇。往往还要点上一堆篝火,围成一圈,彻夜狂欢。那个场景啊,不身临其境是没法儿细说的!
在这无拘无束的、忘天忘地的苦中作乐时,那些真正的“尕妹”或是“阿姐”也被感动了。我前面说,那些女人们经了九死一生的磨难,也变得随遇而安了。其实不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事,另有一部分,她们的心火却永不灭息。在平时的日子里,他们被那班权势者们关在笼子里,得着恩宠,似是享受贵族的清福,只好强颜欢笑。但内心里却是一肚子苦水。现在,听着那没完没了的花儿少年,心头的潮水就日益增强。一到黄昏,欢歌四起,她们就情不自禁地,探出洞口,趴到墙头,悄悄地听,偷偷地看。听着看着,有人就落泪了。终于在某个夜晚,就发生了一桩集体私奔事件。
胡驼子外甥的讲述第八节(2)
那是一个明月高挂中天的夜晚,据我舅舅回忆说,那会儿时间已经不早,有许多人已经唱累了,喝醉了,准备收场回营了,只剩下他们骆驼团的一伙兄弟还在醉歌醉闹。忽然,从远远的一道沙陵后面,又传来了一曲歌声。那歌声十分清亮悦耳,分分明明是一个真女子的声音。人们就愣了,以为耳朵出了毛病。过了一阵,那歌声竟渐渐地由远而近,歌词也听得清了:
半夜里起来月满天,
石旮旯的门儿半掩。
阿哥是灵宝如意丹,
尕妹是吃药的病汉……
人们就着慌了,多少个日子里喊:“尕妹”,现在尕妹真的到了眼前,反而使他们紧张得不知所措。一些醉鬼们也霎然酒醒,张目搜寻,只见一道沙陵上,一白衣女子碎步而来,月光照身,宛若狐仙,人们就登时闭住了气。这白衣女子是谁,原来她竟是马黑马的一个宠妾。她原是新疆剧社的一年轻演员,长得最是妩媚动人,当时才刚刚二十出头,被马黑马据为己有。羊副官、卜连长等人都不能染指。因她平日里总爱穿一件白绸衫子,人们都叫她“雪女子”,真实的姓名已无从知晓。她这会儿忽然撞入光棍汉中,竟使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过了好大一会,那雪女子见无人应答,又唱:
青石头上的红嘴鸦,
白鸽子一天天喂大。
我对你掏了心里话,
你把我冷着为啥?
听了这声催问,有一个石匠出身的车班长终于站了出来——这个车班长的名字很古怪,叫“车怕万一”,人长得很是英俊干练,而且还能写会画,是队伍里仅次于羊副官的一个士兵秀才。平日里玩耍他常扮“尕妹”角色,这会儿就恢复了“阿哥”本相。他笑望着那个雪女子,斗胆回过去一段:
白石头上的###花,
开了是光照天下。
我心里早已乱如麻,
你到底是人呢嘛鬼嘛?
那女子得此应答,显然很高兴,止住步,又丢过来一段:
胆大的猎手进山哩,
怕什么狼呢虎呢?
只要你是个长球的,
问什么人呢鬼呢?
“哗——”人群骚动了,这句质问真是非同凡响,谁也没想到,一个纤纤女儿家,竟会如此大胆!那车班长就来了劲儿,胸膛一拍,又回过去一段:
黄河边下来的大轱辘车,
拉的是炮弹和火药。
吃粮的人是叮当货,
别当是废铜么烂铁。
“好。”人们欢叫起来。
那雪女子听此一段,似中了心怀。但不知怎的,顿了一顿,忽然又软了口气:
二郎山戴帽是一道云,
山根里拉了雾了。
我背上骂名你要上人,
我羞者没走的路了……
这显然又在暗示着,她虽然嘴硬,心里却是怕的,意思是你别太当真。但车班长不肯罢休,又追过去一句:
木匠拉锯造大车,
大车从冰河上过了。
你把阿哥的心拉邪,
难道就再不管了?
“妙!”众人又一声呼,都觉得这一声反问来得好,看她如何对答。
那雪女子却未被将住,只略略犹豫了一下,又回道:
大车过河进城哩,
进城了拉一车货哩。
我把阿哥的心拉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