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郡是个地势十分奇怪的地方,四面都是高山环绕,中间是一大块平地,很象一个大盘子。拦江发源于巴陵西北部的山地,横过巴陵大地,在这里吸纳了数条河流之后,劈开丛山竣岭,向汤国腹地飞泻而下。因为交通的缘故,自古,巴陵就很少和外界来往,大部分贸易都是通过危险的拦江完成的。数千年前,巴陵土著部落发生混战,最后为巴人大族有木氏统一,建国巴陵。900多年前,汤国开国大王成汤率部五万征巴陵,役十万民夫造船于两湖惑敌。亲率私兵三万,绕道千里,开五百里栈道于穷山恶水间,历时三年乃通,经一月征战,巴陵国乃灭。从此置巴陵郡,迁两湖军民百万以填。
巴陵气候温暖,土地肥沃,自古又罕见刀兵,民风淳朴,虽不算很富裕,倒也很少困苦。数千年间,无数商人为利益所驱使,在环绕的山林中开出不少险峻的道路来。但几乎所有的道路都是狭小危险,只能容小型的马队通行。极少数几条好走些的道路,也由巴陵的地方政府修缮后筑起城池,设立了关防。巴陵由于地理特殊,驻军很少,大部集中于拦江口,和栈道,以及几处关卡。所以进巴陵难,但一旦入了巴陵,便势如破竹了。
我们现在就在巴陵中部的某个小镇上,进入巴陵已一月有余了。巴陵这个地方是养人的好地方,气候温润,土地很能产粮食,灾害也少。百姓的温饱很容易得到,习性十分温和。加上这里物产一般,地理又偏僻,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多。我们的军队进入了这里,解决吃饭、穿衣问题并不很难。但煽动起事,制造混乱却很难,甚至全无办法。所以,我们吃饱了肚子,却并不感到从容。因为,从容的不是我们,而是汤人。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汤人已经从各个紧要的地方抽调了军队,不紧不慢的分几处集结起来了。也许,不用多久,就会一路路开出来清剿我们了。成平大人这一个月一直很担心,因为他也没有来过巴陵,万没有料到巴陵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如此不适合军队生存的地方。这里没有汤人的军用品仓库,我们找不到补充的刀枪、箭支、铠甲。这里乡间、城镇的铁匠工艺低下,只会打些农具,连菜刀都做不好,更别提修补我们残损的武器了。巴陵的中部除了牛就是牛,根本就找不到马。偶尔有商队的马帮经过,也都是些极小、极瘦弱的马。据说这里的马都是这样,可以驮很多的东西,走很险很长的路,却无法冲刺,无法当作战马来使用。成平大人几次私下和我说,在这里无法补充人员,无法补充武器,无法找到战马,除了吃饱饭,简直无法让军队生存下去。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四面八方合拢过来的汤人慢慢的包到肚子里,一口吃掉的。但是,我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改变目前的状况,我们一边在巴陵中部绕着圈子,一边收集着关于巴陵的情况,包括它的交通,关卡,驻军,最重要的是,军队调动和集结的状况。
昨天夜里,我们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这个镇子。成平大人和博尔忽大人决定不走了,他们要等汤人包围过来。我当时非常不理解,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情。我们明明是要摆脱敌军的包围,却怎么会老老实实呆在一个地方等死呢?我们在汤国之前的日子,不是每天都在行军,每次都是依靠惊人的速度冲破敌人的包围,甚至是在包围远没有形成的时候,就逃之夭夭的吗?后来,我自己也带兵打仗的时候,我才懂得,突围也是很有技巧的。战争并没有定式,每次行动都应该根据具体的情况来制订,而且随时要有后备的方案。比如,当时在巴陵中部的我们,其实是完全处于敌人的腹地,可以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我们突围如果过早的话,对方可以从容的在外围调动兵力,继续形成包围,而且,即使我们突出了包围圈子,我们也难以在短时间突破尚有精兵看护的北部关口,他们完全可以干脆把我们向山地挤压过去,消灭在丛林或者关卡前。所以,我们非得等到他们的包围圈快要合拢的时候才突围,这样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敌人都甩在背后,让他们根本来不及调整部署,形成新的包围态势。最关键的是,我们的突围方向选择的是东南,我们要把四面的敌人都带到西南去,然后杀回北部,寻找一个关口冲出巴陵,重回草原。当然,再好的计划也需要实力来支撑,就凭我们零零落落这么点人,能够完成这个计划吗?
我跟随着成平和博尔忽大人在这个小城镇唯一的一条石板街上散步,听着我们的破靴子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咕吱、咕吱的怪响,看着阳光下我们三人淡淡的影子,觉得特别的诡异。不过,也许诡异的并不是我们三人,而是此时的这个城镇。城镇里静悄悄的,街道两旁的人家都紧闭着门窗,路边隔开几步,就站着一个执刃伫立的大汉,只有我们三个走过的声音在回响。这是博尔忽大人的安排,自从上次我和成平大人险些被乔装的汤国溃兵杀伤后,他就执意安排我们的亲卫清理每一个我们会去的地方,并会安排很多的明暗岗哨,搞得我和成平大人很不自在。不过博尔忽大人是牛脾气,我们的品级也不比他高,也就只好默认他这么做了。
石板路转了一个弯,居然有一个破败的小庙,只是不见了牌匾,也不知道供着什么神仙。跟随着成平大人,我们信步走了进去。我们知道成平大人是很喜欢进这些地方的,博尔忽大人甚至还曾经以“白天看庙,晚上睡觉。”这样的无聊话来打趣成平大人的癖好。进了大殿,眼前一暗。我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惊惶的紧盯着我的眼睛。阳光透过破烂的屋顶丝丝屡屡照进了阴暗的殿堂,照在狰狞的神像上。一个算命的老人跌坐在角落里的草堆上,透过站在他身前的武士们失神的看着我,手里的布幡不停的颤抖,隐约可以看见“布衣神相”这几个字。
成平大人也看到了这人的异样,慢慢的走了过去,伸手撩开了布幡。
“你,会看相?”
“回…回大人,会..会一点。”
“哦,那……不如给我们看一看?”成平大人紧盯着那人的眼睛,不急不徐的说。
“不,不敢……”那人抖动得更厉害了。
“不敢,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号称认钱不要命,死都不怕泄天机的布衣神相今天居然不敢为人相面算命了?难不成我们都是鬼魂吗?”成平大人虽然一下子提高了嗓子,但仍然说得很从容。
那人一愣,旋即停止了颤抖,慢慢挺直了身躯,一时透出一股威武自豪之气来,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是我不敢,实在是你二位不是凡人,命运早由天定,以我的道行实在无法破解。我李布衣向来不算无法破解之命,你既然听说过我,应该知道的。”
“我们二位?那么他呢?你刚才看到他露出这样惶恐的神色,怕是看到了什么。我们都很关爱这个小朋友,我们到想知道,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些什么?”成平大人慢慢把我拉过来,推倒了他的面前。
“李布衣,请你替这位小兄弟看个面相。不管是好是坏,只要你如实说来,这五百两银票,就是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