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曦在樊家大屋外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拨通了叶至谦的电话。如果要使得樊家四个人都在片刻之间遁失,那就只可能与樊父有关。而樊家的外孙范黎绍现今与傅小影还是挂着名的未婚夫妻,或许他能从这里得到一些确切可靠的消息。
叶至谦听明白他的意思之后,立马给傅小影打了电话,辗转几人,传回来的消息果然是樊父身体出了些状况,樊家四人都是去照顾樊父了。
他先给张好好打了个电话,十分晦涩的把情况同她简单说了一下,又表明这事不宜对外宣张,还请她保守秘密。然后回到叶家,等叶至谦回来了,问及有没有办法能和里面的人见个面。
叶至谦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反问他:“你觉得这个时候,你能以什么身份进去?”
他微微沉了沉嘴角。其实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樊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牵扯。毕竟关注这事的人肯定很多,没准让樊家四人去照顾樊父都是经过叶荣恒首肯的,他一招不慎,除了会满盘皆输,也许还会牵连樊长安。但他心里又安奈不住焦急,只能通过叶至谦这当头的一棒喝让自己保持清醒。
叶至谦见他不说话了,又放轻了语气,安抚似的表示:“她很久没见过她爸爸了,去照顾照顾,尽些孝心也是好的。你现在工作忙,干的事都是处在风尖浪口上的,要多放些心思在里头。”
他答应了叶至谦一声,晚上就在叶家住下了,只是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一时也睡不着。快十二点的时候,张好好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李崎打了电话给她,但因为不方便说话,讲的内容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但好在她先前知道了情况,所以能勉强把事情串起来。
他知晓这里面的复杂情况,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唯一期望的就是樊父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
与此同时,身体出现了状况的还有明澈的姥姥。
叶至曦抽空去了一趟医院看望老人家,见到医院里摆出的阵仗来,不由得联想起樊父。他也不知道樊长安现在怎么样了,见到樊父,她应该是高兴的,可见到生病的樊父,她会不会又偷偷躲起来伤心难过?
他明显的心不在焉惹得明澈十分关注,指着他气色不太好看的脸,笑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
他按了电梯下楼的键,面带些许笑容的夸明澈:“你心态不错。”
明澈耸肩笑道:“我姥姥说了,能活到她这个岁数,活到她这个程度,这辈子太值了。她都这么看得开,我们当然得乐呵呵的陪着她,总不能愁眉苦脸吧?”
如果人的一生在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都觉得‘值得’,那长短富贵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怕就是满腔的抱负与惊世的才华得不到舒展,就好像樊父,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大概心中最执念的也就是壮志未酬。人说历史是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可当你处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你所能发挥的作用有时也是极其渺小的,而是对是错,已不是简单的任人评说,或者只有等到百年、千年之后,才能真正定论,可那时的定论,对现在是产生不了任何作用的。
叶至曦直到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再得到任何与樊长安或是李崎的联系,连李崎的挂名女友张好好也一直被阻隔在外。
叶至谦怕他一时沉不住气,隔三差五从旁给他些明里暗里的提醒。事实上,越到这个时候,他心里反而越发的沉静,该干的工作一件没落下。
到了年尾家里团聚搞总结,叶荣恒头一个就是表扬的他。而叶荣恒这一开口,加上他两年没在家里过过年了,那些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妹妹们全都围着他敬酒。
他早年丧父母,说是从小跟在老叶家长大的,但成年之后也算是独自撑起了一脉,所以喝起酒来不得不成倍。周艳玲一直待他比亲生儿子还要温和,就怕他被灌多了,时不时提点着最爱闹的叶至琏别玩的过火了。
叶至琏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边笑一边说:“我看老六该找个媳妇儿了,不然成天介让大伯母给操心,还真不是个事儿。”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就高涨了起来,连向来不掺和小辈们这些儿女私情的叶荣恒也开玩笑的说起:“过了年就二十八了,有合适的可以谈一谈。”
乔然笑呵呵看着叶荣恒:“爸,海家。”
叶至谦立马拦住乔然后边的话,十分顺畅的接上去,说:“爸,海一她快生了,想您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取个名儿。”
餐桌上笑笑闹闹的声音不小,所以叶荣恒并没有在意乔然说的什么,听了叶至谦的话,先是顿了片刻,又开玩笑说:“这么快就要生了?我怎么觉得前几天见到海一还是她扎着两根小辫子的模样呢?”
周艳玲见叶荣恒情绪愉悦,顺口就说:“小孩子多家里热闹。”然后看着文景妍和叶至谦,“瞧瞧人家海一和夏晨峰多有效率啊。”
文景妍弯着嘴角笑了笑,叶至谦干脆连笑都没笑了。叶至信急忙救场的指着叶至琏和周霓川:“四哥和四嫂肯定更有效率。”
叶至琏倒是个不会害羞的人,大大方方搂了搂身边的周霓川,说:“看吧,明年这个时候,惜朝就能有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大家又笑作一团。
叶至曦这个中心可算是不声不响的沉了下去。
年夜饭散了之后,叶家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回自己家了。叶荣恒刚才吃的十分尽兴,也早早和周艳玲回房休息。叶惜朝闹着要看春晚,叶至礼和乔然陪着他去了偏厅。叶至谦没有回卧房的意思,拉着叶至曦坐在小书房喝茶。两人刚讲上几句话,叶至谦的手机就响了。
叶至谦在他面前没有回避的意思,刚一接通,首先就对着电话那头说:“洋洋,洋洋你在干什么啊?有没有想爸爸?”
他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两下。
他十七岁以前认识的叶至谦,算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十七岁以后认识的叶至谦,又是个看着冷漠坚强的人。他一直相信,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特别柔软的一刻,这样的一刻,他曾见到过,是那日叶至谦与傅小影叫他吃饭,那次是叶至谦眼神里透出的柔软,而这一刻的柔软,像是从心里透出来的,那么绵长,绵长的不可思议。
他不由得想起樊长安来。如果一个人会因为心中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愉悦与幸福,那么他的长安,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因为有他的存在而会心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