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减慢了。
所有的汽车在这里都变成了蜗牛,慢慢的一点点地向前爬。
黄色的出租汽车占了大半条街道。它们见缝就插,有空就站,互不相让,在车河中游刃有余。
一座又一座摩天大楼,象一个又一个庞然怪物,低头腐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与车队,好象汽车在它们的脚趾缝间钻来钻去,这庞然大物并不动声色。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千姿百态,争妍斗艳,映亮了夜空。
天蓝色的警车,在拥挤的已经凝固的车河中左拐右弯,扯着嗓子尖声叫着。
“出事了,”王起明不由自主地说。
“不,”姨妈微微一笑,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些警车是纽约的一大特色,24小时从来也不闲着。”
王起明吃惊地睁大眼睛。
三、四辆绝色的消防车被卡在车队当中,动弹不得,凄惨地嚎叫,显得无可奈何。
“刚来纽约的人,”姨父操着浓重的广东腔,一板一眼地介绍,“大部分都惊慌失措,哎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啦,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啦,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看,人们不都是在干着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吗?”
王起明一看,外面的人果然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也不去瞥一眼街上那些喧闹的车辆。他们行色匆匆,专注地办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
“这地方,”王起明感慨地说,“邪性!”
郭燕白了他一眼。
汽车终于驶出了繁华热闹地段,没有多久,喧哗与热闹没有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破旧的楼房前,一群群街头族,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弯着腰在烤火。
马路边,横三竖四地躺着肮脏的流浪汉,他们在不住地往自己嘴里倒着酒精。
两个身着暴露的女郎,向车里的王起明挤眼睛,挥手。王起明不知发何应会。
“这是……美国?纽约?”王起明捺住心头的疑惑,向姨妈发问。
“对。是纽约。”
姨妈回答得十分肯定。
豪华的凯迪拉克轿车停在了一座破旧的楼房前。
姨妈没有离开座椅,只是侧过了头,对他们说:“考虑到你们初来这里的经济状况,这里的房租比较便宜。”
说着,她从名牌钱夹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是五百美金,还有我的电话号码,请收下,不要客气!”
王起明和郭燕接过信封,战战兢兢地下了车,走近这座墙壁已被涂写上不堪入目的绘画的房子。
“我们,”王起明问,象问妻子,也象问自己“住在这儿?”
“不!”姨妈从车窗里探出上半身,对他们说,“这几层都太贵了。我给你们预定的是地下室。租金押金一共四百元,加上今天借给你们的五百元,一共是九百元。我和姨父明天早上都有事儿,有什么困难明晚八点半后来电话!”姨妈向他们报了明细帐之后动了汽车,离开了这里。
王起明和郭燕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们进去吧,”站了会儿,王起明提议。
“你在前面走!”郭燕恐惧地望着黑洞洞的楼门。
楼里黑暗极了,昏暗的一星灯光不仅没有带来光明,反而增添了几分鬼气。
王起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门呻吟了一声。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
郭燕咳了两声。
王起明打开了那盏黄颜色的小灯。
一只超级市场上用的,装水果的空木箱,两只没了后背的椅子,一张肮脏的双人床垫——这是全部家俱。
郭燕痴呆呆地走到空木箱前,慢慢地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
王起明在审视着这个“家”
他发现了一个小套间,这使他意外。套间里有一个不小的厨房,他找开瓦斯炉,火还挺旺,这又使他惊喜。一台一人多高的大冰箱,没坏,能用。更让他惊喜的是紧挨着厨房有一个洗澡间。水龙头一开:热水!
他走回郭燕的身边,抚摸着郭燕的头发。
“我怕,”郭燕喃喃地说。
“有我呢,别怕。这儿住着害怕,咱们就搬家。”
“往哪搬呀?你没听说,咱们都欠了九百块的债啦!”
“赶明挣钱珲她!。提起欠债,王起明一脸的愤懑不平,”早就听说这儿的人没人情味儿,今儿算领教了!“
郭燕犯愁地说:“这地方,人地生疏,饿死了都没人管!”
“饿不着,我背包里面还有一袋方便面,我去给你煮。你先去洗个澡!”
“洗澡?”
王起明拉起妻子的手,为她脱衣服,把她推到洗澡间门口。
“你先洗,我随后就到!”
“你还有这个兴致!”
“什么兴致没有,这个兴致也得有!快点快点!”这就是他们到纽约的第一天。两个赤裸的身体在洗澡间的蒸汽里紧紧拥抱。
他们除了自己赤裸裸的身体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除了紧紧地抱住对方以外,别无他法。
急匆匆地人们,从地铁出口一批一批地走出,如同是从地下涌出来的浊浪。
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棕种人、红种人、杂种人,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各种民族,都把他们的子民派到了纽约曼哈顿这个窄长的小岛上来。生活的空间小,人的节奏快,每个人的24小时都被排得满满的。人们在这里都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工蜂,循着自己的路线,从地下走到地上,又从街道钻进大楼,凭借着高速电梯,升到云彩上方的摩天大楼的顶端。人们忙个不停,可也并不浑身忙乱。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