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她哗地一声把手中报纸一扔,文过的两条黑粗眉毛倒竖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小魏,现在各个公司都不景气,没准哪天就关门,有谁会预支工资?没听说过!……借你一千元,不行,这不符合财务制度,我怎能把公司的钱随便借给你使用呢?那不成挪用公款了吗?”
说着话,张精顺手又拿起报纸,顾自看起来,那张紧绷的胖脸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悻悻地转身而退,心里不停地诅咒:几百万公款都被这对狗夫妻挪用买私产房了,借一千元倒违反财务制度,真他妈活见鬼……此刻,我心中占上风的只是焦急,愤怒的成分并没占多少,如果有后悔药可吃的话,几天前我一定会帮胖娘们儿“擦汗”擦个够,那时候让她舒坦一次,现在也就不会哀求无门了。
当时,我乱哄哄的脑子里转出过千百种念头:去做散工,诸如扛大包出大力什么的,不过那样一个晚上最多挣一二百元;去找熟人借,这个南方城市不相信眼泪,根本无借钱的“熟人”可言;去卖血,把我抽干了也卖不出一千块……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在厨房憋闷了近一个小时,我不得已出来找胖娘们儿哀求。
“张大姐,您就帮我一次,借我一千元好不好?”我脸憋得通红,很想能得到这个娘们的慈悲。
胖娘们儿扬起那三层肉的下巴望着我,她那目光,如同注视着一只正在水池里挣扎着的即将溺毙的耗子。
“不行呀!”她慢条斯理地说,慢慢地左右摇着脑袋。
她的脸上虽没笑容,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却几乎就要流溢出来。
“……您……您能不能指点我一下,我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弄到几千元呢?”我厚着脸皮向胖娘们儿发问,很希望她忽然良心发现。
10。我们未成形的孩子(3)
胖娘们儿扑哧一笑。
她咂吧了几下肥厚的嘴唇,用手指指厨房的门,说:“厨房里有的是刀,大的、小的、尖的、扁的、长的、短的,你挑出一把,去抢,去劫,有钱人都怕死,这地方有钱人又多,只要你有胆,刀子一亮就会有钱。如果运气好劫个阔佬的话,一条腰带就值上万块。你如果赶上个富婆什么的,劫了财还可以劫色嘛……哟,我忘了,你是不好色的,已过了我这个美人关的哦,哈哈哈……”
说到这里,胖娘们儿悠然发出一阵狂笑,开心得不得了,那笑声像是憋不住的嗝气一样从她喉咙里喷出,忍都忍不住。
第二部分
11。为生活,只能妥协(1)
我踮着脚,用砖铲把湿水泥均匀地抹在墙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块瓷砖安扣上去。
抽水马桶正位于我的鼻子下方,经年的尿碱所发出的强烈尿臊味直窜入我的鼻孔。
屏住呼吸干活儿,真是件辛苦的事情。
“小魏,你到咱这公司来真是专业不太对口呀,可你很有建筑装潢专业的素质,瞧,你来咱公司后,办公室的阳台、厨房、浴室都焕然一新,重新漆刷整修一遍,很有成就感吧。”胖娘们儿张精闲暇之余总拿我开玩笑,侮辱我寻开心似乎已成为她的一种乐趣。
“做狗就一定得有狗的样子。”我近来总是在心中用这句忘了是哪个港台影片一黑社会人物的台词来勉励自己忍耐,百忍成钢嘛。
由于心情恶劣,我极少开口说话,任凭胖娘们儿拿我开涮,只是默默而又认真地干活儿,以减少胖娘们儿对我的叱骂吆喝。
浴室四周的墙壁新换的瓷砖锃光瓦亮的,看上去舒爽多了。
我叹口气,把马桶盖子放下来,然后坐在上面歇息。刚一坐定,我忽然又想起前几天在医院做掉的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心里又似有某种锋利的东西绞了绞。
在马桶下面,在迷宫般管道纵横交叉的污水道,那个孩子的血肉可能早已被冲刷到了入海口。想到在海水交汇之中,应该有清洁无边的黑暗容纳它、吞噬这最后的残留物。
想到蔚蓝色的大海,我心情好了许多,我宁愿相信,这城市所有的排污渠和下水道都和大海相连……
浴室的门无声地开了。胖娘们儿巨大的身坯精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说来也奇怪,这个重达一百九十多斤的胖娘们儿走起路来出奇地轻,贼轻贼轻,几乎像是黑夜里的猫那样无丝毫声息,总是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许多次。
大概她生来就是个监工,因此拥有一切监视别人的构造和本能。
“歇着哪,小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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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张经理,浴室的瓷砖我都贴好了。”我恭恭敬敬地回话,同时指了指四壁,以示自己并非在偷懒。
胖娘们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无可挑剔,瓷砖砌得严丝合缝,不留丁点儿水泥,又平整又结实,效果极其理想,想找碴儿也找不出。
她肯定觉得很失望,如果哪天不骂或者不侮辱我一次她就浑身不舒服。
看见我坐在马桶盖上低眉顺眼地默不作声,胖娘们儿诡谲一笑。她迈着轻碎的细步走到上午刚刚被我抹得精白雪亮的浴缸前停下。然后,她一只脚丫子蹬上浴缸边沿,劈开腿,撩起裙子,站在那里开始往浴缸里撒尿。
她恬不知耻地对我说:“你占着马桶,老姐姐只能在这里解决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