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立行,我就开门见山。这里的房子当初是你自愿写上我的名字,我没有逼过你吧。现在,我只是来拿回我应该有的那些东西,这,不算过分吧。”霏姐不动声色。
“这个餐馆由始至终都是我在经营,我在你的身上浪费了半辈子的心血,而这里是延续生命的地方。霏霏,我不想跟你多说些什么,我们之间所有的种种,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彻彻底底的毁掉我徐立行的人生,那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决不退缩。如果餐馆没有办法经营下去了,那我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你从来都是操纵着我,如果你愿意,可以送我上路。”徐叔叔不带悲伤的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却痛得无以复加。
“立行,我对餐馆没有兴趣,也不善于经营。我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你把这一半的房产折现给我就可以了,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自此了无瓜葛。”这就是霏姐,虽然之前我只是听说她怎样欺骗徐叔叔的感情,带走徐叔叔所有的钱,但是今天当我真实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她之前的伪装把我欺骗了,我以为她至少是内疚的,至少是带着些许的忏悔,所以她抬不起自己的脑袋。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善良把我的思想误导了。霏姐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多年前和现在包括将来都如是。她依然是那个残忍的魔鬼,要带走徐叔叔一切的魔鬼。
徐叔叔看着她,说:“你又开始吸了?入不敷出了?还是根本没有营生或者维持欲望的渠道,所以又想到我了?那如果我折现给你,是不是这辈子你就甘心了?所有的钱都用完以后,你还会想出其他什么办法来折磨我吗?你所谓的终结,在我这里,已经是另一次折磨开始的代名词了。所以,我不会再相信你,再相信你,就等于给自己打开了通向地狱的大门了。”
“徐立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对,我就是这样一个烂女人,在上海的时候是这样,到了巴黎依然还是这样。你们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或者说正常人的生活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奢侈一种绝望。我也想好好的过普通平凡人的生活,但是欲望这种东西,一旦点燃了是没有办法熄灭的。我觉得迷幻的自己更真实,我吸毒,我快乐。徐立行,你难道就不能成全我吗?”霏姐好像是一个义正言辞的说教者,维护着她所谓的快乐生活,并伸出肮脏的手,颠覆正常人的生活。
我眼前一花,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小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前面,面对着霏姐,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所有的人都怔住了,霏姐捂着自己的脸,用一种匪夷所思和仇恨的眼光看着小微,下意识的,餐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等到霏姐反应过来想还手的时候,我已经把小微拉在了自己的身后。小微却挣脱了我的手,站在霏姐的面前。
这一巴掌,不为别人,不为徐叔叔,不为你们曾经的那些岁月。我打你这一巴掌,是为了全天下的女人。我一直觉得,再凶残再恶毒的人心里都会有些温情的片断,关于童年的温暖,妈妈的怀抱,第一次和心爱的男孩子牵手,第一次去梦想中的景地觉得天地很大,自己却很渺小。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霏姐,我的名字叫小微,我是木子的女朋友。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和你打招呼。不过,既然你觉得自己特立独行,那么我用非一般的方式和你问好,你应该也不会介意吧。”我眼前的小微,展现出平时很少见到的犀利,语气很平稳,语速有些快。
“从木子的口里,我多少知道一些你和徐叔叔的故事。木子说你很美,你的确很美,霏姐,风华绝代已经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了,人要懂得知足,如果要得太多,会遭到天谴。谁说你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欲望既然是属于人的,就一定能被人所征服,何必屈服于它之下呢。所有对别人的伤害到头来,都会变成对自己的伤害,只是现在时候未到而已,你又何必断了自己的后路呢?霏姐,你已经不年轻了,你还能像十年前那样折腾吗?岁月已经把那扇门关了,就不要再坚持去打开,因为打开后你会发现另一个自己,居然是那样的不勘善待。说到人生的经历,我根本没有办法跟你比,我知道这一路,你一定也很辛苦。为什么就不能停下来呢,也许所有的美好所有的风景,才刚刚开始呢?”我握住小微的手,觉得很温暖,瞬间觉得自己很幸福,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就在我的身边,木子,夫复何求啊。。。
这是一个无关爱情的下午,我却觉得自己的爱正不可抑制的泛滥着。
“今天所有的因,都会变成明天的果。每个人都会有明天的,只要她活着。你说是吗?”小微收起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气势趋向于平和。就好像是语重心长却又不失庄重,就好像霏姐变成了她的孩子,而她是在以一种过去一种经历平静的阐述。
霏姐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是被小微的一巴掌打懵了,还是被小微所谓的明天负责论震撼了,她久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道:“明天,我还有明天吗?我的明天会是怎样的呢?”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事实上,除了她自己,谁又知道她的明天会怎样呢?我们都是辛辛苦苦活在当下,关于明天,只能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才知道是灿烂还是阴天了。
忽然霏姐站起身来,转身就走,留给我们一个优雅的背影。她走的有些缓慢,脚步似乎在思考,嘴里依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徐叔叔试图叫住他,被小微拉住了。小微说:“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情可能一直以来都是没有办法醒悟的,但是可能就在某一天,某一个清晨或黄昏,某一杯咖啡或者酒后,某一个清冷的飘雪的窗棂边,忽然就豁然开朗了。我们应该相信,霏姐内心的深处,会有些许的善良被深深的掩盖,而现在也许是破土而出的时候了。”徐叔叔微微叹了口气。
与霏姐随行的男子见她起身就走,神色之间有些愤怒和不甘心。他用阴戾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眼,又环顾了餐馆一周,也就起身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争夺的意识,却被强忍着,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男人离开后,徐叔叔重新跌回到椅子里,他说:“如果霏霏就此改过,就此开始新的人生,也许我应该给她一点钱,至少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开始啊。”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永远都没有办法对自己爱的女人硬起心肠,即使是在无数次的背叛之后,他依然还是站在她的立场,考虑她的得失,关心她的冷暖。
“我想不需要那样,如果霏姐真的醒悟了,她不会伸手拿你的钱。如果她依然执迷不悟,那么你的钱就会变成她通向更深地狱的捷径。我想,现在她是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开始,而并不是任何其他人吧。”小微安慰着徐叔叔。
我想,今天的这场风波可能已经过去,我祈祷它永远的过去,永远不要回来,但是这世间的一切,真的能遵循我所希望的轨迹发展吗?还是在坦途中埋伏着荆棘,在微笑中绽放恶毒的花呢?
那个夜晚,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梦中无数次穿插身边那些人的影子,觉得似乎有谁离开了,带走了我的眼泪,似乎还有人在哭,我想大声地叫喊,但是嗓子居然无力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梦里有一个黑影,重重的压迫着我,让我感到恐惧,我想反抗,但是梦就此醒了。醒来的时候是凌晨的几点,我并不是很清楚,周围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满额头的汗,心跳依然如同梦境中一样的迅速跳跃,恐惧害怕的感觉似乎意犹未尽。这个梦很真实,真实到回到现实的我依然会怀疑自己依然在梦境中徘徊,感到后怕感到压抑。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瞬间的火光划过黑暗的房间,我看到真实的自己,在温暖的背后残喘。深吸一口后,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一个梦,如果说梦境都是反的,那现实应该是顺利的吧。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天亮的很彻底,城市的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轨道在行走,有多少人已经遗忘了昨晚的梦呢?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刷牙洗脸后下楼,餐馆里很安静,徐叔叔和妈妈可能去菜市场了吧。小微呢,她应该在厨房。我径直走到厨房,可是厨房里也很安静,没有人。我返回楼上小微的房间,敲门没有人回应,我就推门而入了。窗户是开着的,风吹动着窗帘,床很整齐,姜花依然在风吹过的时候带来清香的影子,但是小微,却不在房间里。我觉得有些意外,想想她可能是和徐叔叔还有妈妈一起去了菜市场,也就不再担心。回到厨房给自己做早餐,让这个秋日的上午变得舒适而又惬意。我居然在煎蛋的时候想起霏姐的脸,那时候她快乐的样子原来一直也是存在在我的脑海里的,其实她也曾经有过正常的生活啊,只是到头来,一切都被所谓的欲望吞噬了。
一个小时后,我在餐馆的角落里看着书,妈妈和徐叔叔推门而入了。也许昨天危机的暂时解除都给大家带来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说说笑笑着,心情很轻松。可是,我没有看到小微。“妈,小微没有跟你们一起去吗?”我站起身来,问道。“没有啊,早上没有看到她,就我和徐叔叔两个人去的菜市场,怎么,小微不在自己房间里吗?”妈妈回答着。“没有,房间里没有人,我以为她跟你们一起出去了。”我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小微能去哪里呢?她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小木,你也不要太担心,也许小微只是出去走走或者买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她也不是刚到巴黎,法语也已经不错了,放心,不会迷路的。”徐叔叔安慰着我,我若有所思的答应着,心里却一直笼罩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就一直这样在餐馆的大厅里枯坐着,时间与我做伴,我时不时地抬头看墙上的钟摆,分针并没有因为我的焦虑和担心而走的快一点,把我爱的人带回到我的身边。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在我手指间挥散,我的心随着它的走动一点一点的暗淡。每一次电话铃一响我就好像一个反应迅速的机器人一样第一时间冲过去接起,但是,小微没有打电话来。每一次有人推门而入我都不由自主地站起,第一时间把眼睛聚焦在进来的那个人身上,但是,小微没有回来。妈妈和徐叔叔也开始着急起来,从早上到黄昏,小微从来没有超过两个小时不回来,可是现在,已经将近十个小时了。小微,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天色渐渐的暗去,夜晚来临。徐叔叔说:“小木,你不要着急,现在我和你妈出去找,你在这里等着,任何一方有消息我们就电话联系好吗?”我已经茫然到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妈妈和徐叔叔消失在夜色里。小微,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在这里等你你知道吗?天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天黑了,起风了,你觉得冷吗?你怎么还不回家?我就好像一个雕像一样的坐着。我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我固守着我自己的姿态,我固守着我自己的码头,我希望我的小船能平安归来,我希望所有的风帆都只是过往,都不带伤害。
两个小时后,妈妈和徐叔叔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还有失望。我看着他们,心吊到了嗓子口,却说不出话来,似乎言语都被焦急淹没了。他们也看着我,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妈妈说:“附近都找过了,经常去的超市,杂货店,面包店都去了,还有周围的街道邻居也都问了,没有人见过小微。这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都那么晚了,真让人担心啊。”说着说着妈妈的眼泪下来了。我别过头去,我不想面对妈妈的眼泪,因为听说流泪是会传染的,小微一定好好的,所以,我不能流泪。
“妈,徐叔叔,你们休息吧,我再出去找找,如果小微回来的话,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夺门而出,留给他们一个坚强的背影,其实只有我知道,自己已经难过到呼吸困难了。
我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东南西北在忽然之间对我而言都成了方向,我不知道应该朝那里走,我希望自己化身为四个自己,那任何一个方向可能会有的线索,我都不会遗漏,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我是失去方向的飞鸟,找不到自己专属的天空。我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它是不是预示着小微要走出我的生活,想到这里,觉得心跳都要停了,深呼吸都不能抑制心的疼痛。小微,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离我有那么的遥远,即使当初巴黎上海,我都不觉得是不可逾越的遥远。可是现在,我们在同样的一个城市,呼吸同样的空气,生活在同样的时间段里,我怎么越来越感觉到,我要失去你了呢。。。我走累了,我走不动了,我的腿不是自己的,我的心告诉我不能放弃,可是我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回我最爱的你呢,小微。。。
我跪倒在地上,我泪流满面,我痛哭出声,在一个很深的夜晚,我找不到我的爱情了。。。
三个小时后,月亮孤单的悬挂在这个空空如也的城市,玉光如洗,寒冷而真实。街道陷入一种沉睡的安静,我的前后左右除了四通八达的小巷,寂寞清冷的沙洲,曾经喧闹的拐角,一无是处。我一个人呆立在轨道的中央,我伸出我的手,我想触碰一些有生命的东西,至少让自己感觉不是这个地球上唯一的生物,之后,下雨了。。。
回餐馆的时候我忘了回来的路,只是跟着所谓街道的方向行走,木然间觉得该拐弯了就拐一个,如果是直行就不回头。我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走了多少的路最终才回到我来的地方,原来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无所谓方向无所谓目的地无所谓多走了多少路也无所谓身体承受着多大的雨,反正都是一个人,无所谓了。
妈妈看到我的时候,抱着我大声的哭了,她的眼泪从脸上流到我的身体,我都已经不自觉,因为全身都湿透了,我好像是没有灵魂的躯体,流不出眼泪,却任由这伤心的液体在我的身体和我的心上肆虐。我漠然的接受妈妈的拥抱承担妈妈的伤心包括支撑她不要倒下去,其实自己却非常想念房间里的那张床。如果可以让我睡一觉,回到昨晚的那个梦境,我要推开那个黑影,就算撕破了嗓子我也要叫出来,我要流泪的人收回伤心,要离开的人倒退脚步,要这一切的一切回到昨天晚上,我要这一切重新开始,就好像小微从来都不曾离开,她只是在离我十米之外的房间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