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贵妃终于让周嬷嬷住手时，我已经感觉这个脸不是我的了，火辣辣的疼及一种疼痛的麻木。两边的嬷嬷放开我的手臂，我无力地跌在地上，周嬷嬷毫不留情地踢我一脚：“还不跪好向娘娘谢恩。”

好笑，挨打了还得谢恩吗？谢恩她没有杀掉我？如果她真的能有办法让我死的话，我想我真的会谢恩的。

安贵妃的心思已经转到我调制的花水上去了，她带来的太监侯保家将那瓶东西端到她面前，她含了笑观赏着对我说：“原来庄王府中也有擅毒者啊？”

虽然说话不流畅，我还是马上回答：“回娘娘话，那是奴婢调的百花露，可能因为技术不精未能成功但绝不是毒。”

“是吗？”她笑容可掬：“那你把它喝掉。”

“是。”我从侯保家手中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喝完。

安贵妃的笑容僵了僵，马上又笑盈盈地说：“原来真是未成功的百花露啊？那本宫就再赏你一粒清心丸吧？”

我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吞下她的清心丸，她的清心丸确实无毒但恰好与我刚喝下的东西相克：“奴婢谢娘娘恩赏。”

安贵妃的心情似乎大好：“本宫想在王府逛逛，郁荣，你也随行吧。”

“请娘娘恕奴婢不能从命，王爷临行命令奴婢不得踏出烈华轩半步。”

“哼，王爷与本宫孰大？”

“自是以娘娘为尊。”

“既然知道本宫是长辈，还敢违抗本宫命令？本宫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反正是找碴，怎么样都会让她找出碴来，在那里有区别吗？“虽是娘娘为尊，但奴婢领王爷令在前……”

我的话还未说完，安贵妃已经不耐烦的打断：“嗦，本宫倒想看看你到底肯不肯出去。周嬷嬷，你是府中的嬷嬷，出面比较好，你把她拖出去。”

周嬷嬷孔武有力，我死命挣扎还是被她一步步拖到外厅，拖向门口，再拖到烈华轩的主厅，眼看就要出烈华轩，我抱在一根柱子上再不肯松手。可惜柱子太粗，周嬷嬷用力地拉我的头发，我还是不肯松手。她便来抓我的领口，挣扎间，一个东西滑落在地，清脆的响声让我脑内一麻，我本能地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东西，手却被周嬷嬷的脚狠狠踩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我的玉佛拿在手中。

我有点疯狂了，竟然将她推了开去，扑过去抢我的玉佛：“还给我，还给我，你还给我。”

周嬷嬷冷笑着，将玉佛狠狠摔在地上，玉佛一下子碎成几份，她又用她的木鞋底拼命地踩，玉佛彻底地碎了。

我的心在一刹那间像抽空了一般，我愣在那里，世间一切已经不在我眼中，我心中想的只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与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没有了。妈妈的一片慈母情没有了，那一缕温暖也没有了。

我的血液迅速冷却，心内一片冰凉，尘封十三年后的感觉再一次袭卷而来。那一年，我十二岁，从来柔顺的我唯一一次大发脾气，第一次对别人坚决地说“不”，那一次其实只是为一本书而已，是哥哥省下近两个月的早餐钱买的。那个时候，哥哥每天的早餐费是三毛钱，而那一本书是十二块钱。最后的结果是我保住那本别人其实很少会去看的书，那本书的名字是《唐宋词三百首》。

可是我已经保不住我的玉佛了，已经保不住了。子夜过来扶我却被周嬷嬷一脚踢到一旁，上邪过去扶起子夜，我听见自己冷静的异常的声音响起：“不。”十三年了再一次以这样的语气说“不”。

周嬷嬷怔了怔：“你个贱丫头，说什么不呢？这里轮得上你说不吗？”

我不理她走到子夜和上邪身边扶起他们，小铁意外地看着我，走到我旁边。我静静地站在烈华轩的门口，微风吹来，凌乱的头发随风而动，风里带着凉意，天，渐渐凉了。

安贵妃在众人拥簇中走过来：“反了？”

我从腰间取下庄王走前留给我的令牌，逼近周嬷嬷：“你不是很喜欢摔东西吗？这个要不要也来摔摔？”

周嬷嬷扫了一眼：“摔了又怎么样？”她真的伸手来抢，安贵妃尖声叫道：“住手。”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难道这令牌真的不平凡？

安贵妃已经率众跪在地上，周嬷嬷不解地跪下：“娘娘，那是什么？”

安贵妃白她一眼：“那是圣皇帝的长生令，共三枚，一枚陪葬，一枚在太后处，一枚赐给了圣上。”

长生令出可违圣命，为大明最高令。我现在并不知道，只知道它可以让我们几个都不再受辱。

安贵妃悻悻地离开，小铁他们本来一直也是站着的，在安贵妃离开后却“扑通”跪在地上。我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将令牌收了起来，他们才起身。

相克的食物在胃内翻腾，脸上的疼痛，心中的屈辱，失去玉佛的抽空感让我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子夜和上邪将我扶到房间，我木然地任由她们帮我洗澡帮我换衣，将我放到床上，……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我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九天，反正我又死不了，无所谓的。任石头怎么骂，小铁和佑珍怎么劝，子夜和上邪怎么求，我都无动于衷。我的心已经不在了，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我不知道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

天气越来越凉，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子夜跪在床榻上低低地哭，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去在乎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持宠而骄也好，充小姐也好，由它去吧。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我在乎的呢？什么都没有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没有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