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叠山脉横断南北大陆,海族不能离水一日的制约才将屠戮和死亡止于依蓝国内。而以往被誉为母河的月水河是唯一从依蓝国跨过千叠山的水流,此刻母河已经被鲜血腐蚀成死亡之河。
海族的疯狂,不惜死亡的冲击让大陆仅存的炎、夏两大帝国皆感迷惑,内陆缺乏水域的情况也让两大帝国并不担心。一条以千叠山脉为战场的防线越渐稳固,除了月水河这个唯一的缺口以外,而月水河正是两国的分界。
月水流域除了防御坚固的大型城市以外,所有的村镇都已经是哀鸿遍野,异族之间的屠戮已经被渲染成所谓的正义。到处都是杀红眼的海族鱼人和人类游侠。
又是一个如同夏城生活的小村庄,疯狂的鱼人又来饮食人族的鲜血,而这些残破的村落除了无能逃离的孤寡老幼再没有其他的生机,鱼人也将这样的村民当作自己圈养的家畜,随时可取。
一只只鱼人四肢爬行在地上,双眼不断巡视着,还有一些似乎更强大的鱼人正生硬的学着后肢行走,别扭而得意地看着比自己低一等的同类。
老人孩子惊恐的看着渐近的死神,眼中除了绝望还有掩之不去的愤恨,和夏城一般的恨。
谁也注意不到目光之外,一个红白斑驳的身影渐渐靠近,是被鲜血染红之后的白色,是杀戮和嗜血的气息。
一个月,从夏城由北下山到第一个村庄已经一个月,在那个村庄,他似乎又回到那个充满血液和痛苦的清晨,一样贫穷安宁的村庄,正被一样丑恶的异类屠杀。
剑,没有犹豫,和眼中喷薄而出的杀机一样,十三年将自己惊醒的恶梦,必须由他自己终结。
一种旋律的节奏,是死亡,至少在鱼人看来这是最纯正的死亡。没人能从一闪而过的白光中余生,也没人能从那双充满杀机的眼中挣脱。
十三年的挥刺和老人看似随意的三剑,奇妙不可阻挡地演奏着亡曲。折磨了十三年的寂寞和痛苦,那片没有感情的清冷空间,除了偶尔能见那一抹绿色的温柔,他便从未感觉过温暖。此刻,他用他的剑宣泄,用异族的血液祭奠。
当他清醒之后,周围就只剩下十几具鱼人的尸体,还有依旧惊恐无措的人类。
麻木地收剑,甚至连上面的血液都没有拭去,然后离开。
而后的一个月,夏城就这样沿着月水河域行去,沿途不断收割鱼人的生命,上岸袭击村落的鱼人毕竟都是小队,村落而已,自然不会有太多鱼人注意。
饿了就在村落里找些食物,反正都已经几乎没有人类。连夏城都不知道,支撑他这样杀戮下去的是什么,甚至每次从狂暴中惊醒后都会被浓郁的血腥刺得想要呕吐。但是收剑之后,却依然会继续走下去。
属于十七岁少年的心似乎已经被封闭,而支配他身体的,就是一种源自于血液的仇恨和杀意。
此刻,也一样,撤出背后的长剑,已经残缺的剑刃和被鲜血腐蚀得更加斑驳的剑脊,没有减少一丝死亡,带来的是更多的冰冷和决然。
似乎这一次的鱼人更多,十几只爬行着和三只站立的。嘴角露出不屑,很满意能有更多的死亡。这一个月让他了解,鱼人的血也是红色的,却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液体。
闪过的光,忽略原本的距离,带着死亡刺入鱼人群中,仿佛只要随着剑里的旋律,他就可以破开一切。
鱼人被瞬间袭来的剑芒惊醒,四肢跳跃散开。而地上,已多了一些粘稠的液体和两具冰冷的尸体。只是一刻便已经死了二个同类,而那道剑芒已经消失。
强烈的危机让站立的鱼人瞬间前肢趴下,这才是鱼人战斗的姿势,死亡面前,它们再不敢伪装那种所谓的高雅,喘息和扭动透露出他们的恐慌。
剑芒再闪,一声尖锐地让人发颤的惨叫响过,又一只鱼人倒下,也让其他鱼人寻到那柄剑的位置。不变的双眼,不变的剑,但鱼人的利爪始终无法触到那个使剑的人,屠戮开始,便没有了任何停顿,只有让溅落的鲜血不是属于自己,才能活下去。鱼人凄厉的惨叫不断响起,高亢地有些过分。不断溅落的鲜血刺激着每个人,不同的是恐惧抑或兴奋而已。
木屋里颤栗的人们看到,剑光带着一道身影,不断飘闪出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律动,带来的却是最凄艳的死亡。
最后一个,只剩下最后一个鱼人,在剑割破它喉管的一刻,强烈的危机感从背后袭来。反手,带着剑势向后挥去,叮的一声,夏城的身体不由向前扑去,感觉到手臂有些发麻。
不能犹豫,被弹开的剑硬生生扭转再向后挥去,又是叮的一声,夏城借力将身体转了过来。眼前的鱼人似乎有些不同,饱满的胸部,纤长的四肢,粉红细碎的鳞甲,粉红的发,脸上斜挂丝巾,露出的双眼却有不属于鱼人的美丽。手里有一把剑状的珊瑚,如此坚硬。
却有什么不同,杀戮而已。已经冰冷得冻结的双眼依旧苍白,夏城没有犹豫便再次挥剑。
鱼人惊讶,对手的剑没有任何完整剑术,速度和力度也不如自己,只是一剑又一剑,带着不同的速度从不同的角度袭来,却总能迎上自己的剑,化解。那种奇妙的节奏让她和她的剑不得不附和着融入。
冷静到冷漠,沉寂于杀戮的夏城没有一丝波动,残破的长剑一次又一次挥出,谁也看不见,剑刃边竟出现一层薄弱的血芒,因为剑也是红色的。挥剑,似乎和在那里练习一样,似乎又有什么不同,有一种异常的锐利从剑身传来,有一种不同于老人挥出的律动,只属于杀戮。
胶着的两道不同的光芒交错,似乎两人都在沉浸着。
叮的两声,不只是剑和剑碰撞的声音,还有一道红色的剑身断裂。一个月的杀戮,一个月鲜血的侵蚀,那把普通的长剑终于在夏城手中断裂。另一道剑芒抹过夏城的左肩,而一直沉浸在杀戮中的心,随着剑的断裂和疼痛的刺激,终于醒了过来。惊讶,不忍,恐惧,在第一时间占据了十七岁少年的心。
剑断,心乱,夏城终于无法抵挡,一抹又一抹寒光扫过,只能尽力躲过要害,身上鲜血不断闪现。
恐惧地转身,一道恐怖的剑痕落在背上,夏城却只顾向内陆跑去。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父母带着他逃亡的早晨,无助,绝望,慌乱,让眼泪开始带着勇气涌出,而后消散。只能逃,夏城的心中闪现的念头,他就像他的剑一样,闪烁着的速度不可思议,却不是带着死亡,是带着悲伤和绝望。
背后剑芒又将及身,反手,将屠戮了一月的残剑甩出,一声碰撞之后,后面的鱼人猛地一顿,然后看着夏城急速离开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转身向月水河走去,地上的尸体似乎并不是她族人的尸体,没有一丝犹豫地践踏而过。
在母亲的怀里,夏城贪婪地享受着遗忘了十三年的温暖,父亲在暖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算计着帐目,算子啪啪的轻碰声和母亲轻柔地扶拍有同样的节奏。夏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要在这样暖染了一切的昏黄中熟睡,不要醒来。
“啊!”是母亲凄厉的惨叫,夏城惊恐的睁开双眼。变了,他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上,父母伏在远处,身体因为痛苦而痉挛,旁边是狰狞的鱼人,正在舔舐爪上的鲜血。
“不!”夏城惊恐地大叫,双手摸索着,企图找回自己的剑,他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却如此软弱无力,和十三年前一样。
鲜血,和一月以来不断撒落在他眼前的鲜血一样,但却是从他父母的身上流出。呼喊,惨叫,嘲笑,又是一个噩梦。剑,此时在夏城心中从未如此渴望握紧长剑。
月水河中,一艘不大却无比华丽的船,但它却是行驶在水下。
“你都看清楚了?”那座海上孤岛中的声音,此刻却没有一丝疯狂和急躁,有的是沉稳和威严。
恭敬在旁的鱼人肯定地说:“陛下,那人虽没有使出完整的剑术,但每一剑出剑的方式和您演示的剑法都极为相似,我想我不会认错。”饱满的胸部,粉红细碎的鳞甲,纤长的四肢,脸上斜挂丝巾,正是将夏城逼得重伤逃窜的鱼人。
寂静,似乎是为了平复翻涌的情绪。
许久:“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