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有些缓和的疼痛中醒来，夏城扭动僵硬的头，却没有发现珊瑚的影子：“珊瑚？”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山洞，却没有一丝回应。夏城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缕阳光从洞口斜斜落下，是一个清宁的早晨，没有杀戮没有仇恨。

此刻在昨日死战的渡口，一个孤傲的男子仿佛冻结地呆呆站立，突然折断一般，软弱地跪倒在地，十指狠狠抓在僵硬冰冷的地上，指甲因为过度用力翻裂，一丝殷红麻木地染出疼痛，仿佛咬碎的钢牙游离出几缕冰冷：“襄国，襄国！！我要你万千军士为我兄弟陪葬！！”

看着掩在身上的衣衫，回想起昨日有些暧昧的距离，那个女子如此哀怨美丽。大哥应该安全了吧，炎国各城大军应该有些陆续到了洛城，城主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细碎的脚步声打乱他凌乱的思绪，一道浅薄的影子背着阳光有一些模糊：“是珊瑚吗？”夏城的手已经触到刺玉的剑柄。

“恩，是我。”幽冷的声音响起，昨日的慌乱被隐在很深的地方，再不可见。走进石洞，珊瑚穿着一身粗陋的麻衣，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多了一些真实和成熟。将一套衣物放在夏城身侧，轻轻将她扶起：“衣服都已经不能穿了，我在最近的一户人家随意拿了两套，换上吧。”

一缕幽香飘来，暧昧的距离渲染出一些温暖，夏城用右手拿过一旁的衣物，有些奇怪地看着珊瑚：“你不走吗？我怎么换衣服。”

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珊瑚将他手里的衣物抢来：“你都将我看光了，我看看又怎样，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将夏城披着的衣衫掀开，不管他紧张的局促，轻柔地避开伤口替他换上衣服：“再说你左手都快废了，自己怎么穿。”

看见她若无其事地将裤子展开，夏城更加难堪，右手紧紧抓着她手里的裤子，有一丝哀求：“算我求你了，裤子我自己来好吗，我保证不弄裂伤口。”

考虑了很久，好像下了艰难的决定：“好吧。”珊瑚轻松地起身，暗暗松了口气，背对着夏城，却并不离开。

无奈地用右手艰难地穿好裤子，眼光不断扫向她的背影，有一些害怕：“好了。”穿好裤子的夏城松了口气，有些轻松地开口。

珊瑚转身看见扭曲套在他身上的裤子，有些好笑地为他展平：“必须快点去找大夫或者术医，不然你这只手可能会废掉。”

“不必，就在这里养好伤，我的身体可以复原，然后赶回洛城，我们现在在哪？”对于昨日昏迷时恍惚发生的事，夏城有一些明悟，借助外势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快速复原，而在重伤之时外出，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珊瑚也想起昨日染上丝丝光泽的夏城，伤口快得诡异的结疤：“恩，救下你之后我就朝远离渡口的方向潜去，应该是到了夏国，具体哪里我也不清楚。”

轻轻活动着僵直的身体，夏城的声音有一丝寥落：“好想洗个澡。”旁边传来珊瑚的轻笑。

…………………………….在明亮的月光下，黑暗有些浅薄地飘荡在空中，躺了整整一天的夏城终于忍不住在珊瑚的搀扶下缓缓走出石洞，在一处高地靠在已经有些寥落的树前，珊瑚也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头顶那片有些繁华的星空。

已经习惯了细锐的疼痛，夏城惬意地享受寂静中的舒适，指着星空的某处：“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带着我这样看星星。她说每当有小孩子不乖，就会有一颗星星坠落，直到再没有一颗星星。”夏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触及这个会把自己扯得很痛的话题，是为了怀念吗？

静静地听着，珊瑚的目光落在远处那些自顾闪烁的星辰，有些哀伤的声音响起：“其实星星便只是星星，而我们呢，自己还是不是自己。”透过月光，有些模糊看得到她眼中挥之不去的那一抹悲伤。

夏城只能沉默地看着天空，很久之后，突然冒出一句话：“诶，珊瑚，你这样我很难接话。”蓦然一愣的珊瑚，不由发出一声轻笑，在月光下有些温柔的笑意弥漫出一些温暖。

“那你的高烧是不是还没好呢？”珊瑚将挽起的长发解开，缓缓披散的黑色折射出柔美的光，映出夏城有些尴尬的笑容。

末夏了，缓缓飘起一丝微凉的雾，珊瑚突然伸出右手，周围飘荡的雾气缓缓聚在手边，扭曲着不断幻化出各种形状，最后凝定成一个男子，持着长剑似乎有一丝倔强和高傲，下一瞬间便散去。看着夏城惊异的目光，珊瑚得意地开口：“海族有少数人可以一定程度地控制水和一些液体，很厉害吧。”

微笑着点头，夏城扯了扯太过粗糙的麻衣：“珊瑚，商量个事，下次我洗澡还有如厕的时候你可不可以稍微回避一下，不要老是偷看。”

珊瑚有些恼怒地站起，故意狠狠盯着夏城：“谁偷看了，你都这么说了，下次我不偷看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珊瑚，其实你不冷冷的时候很好看。”连夏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暧昧的话，静静地看着眼前温柔美丽的女子，有一丝欣赏。

展颜一笑，拂开挡在额前的几缕长发，依然浅笑中的珊瑚有些微不可见的失落：“再好看也是鱼人，在你们人类的眼中，或许就是畜生吧。”

再美也只是畜生，这句话好像是自己曾经说过，曾经自以为是的高傲和冷漠突然被眼前女子的哀伤扯得卑微肮脏：“我……其实你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就和人族一样，甚至比很多人类都好。”

曾经生死相托，形影不离的两人，目光蓦然有些莫名情绪地碰撞，看着眼前男子的一丝慌张和真诚，珊瑚很辛苦地将有些颤动的情绪掩藏，带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好了，我知道。”蓦然起风，又是那一抹幽香，一缕发丝被调皮的夜风拂到夏城脸上。

两人都在幽冷的月光下消融了往日的冰冷，夏城惬意舒适地将右手撑在草地，准备放松下来的身体突然僵直，珊瑚未曾移开的目光发现了异常：“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呵呵，不是不是。”有些慌张的夏城将右手掩在身后，不停在树干上擦拭，有些刻意地转移话题：“珊瑚，你多大了？”心里却不断咒骂着，某只在如此幽静的草地上胡乱排泄的蠢兽，而自己太过幸运的右手一丝不差地撑在那些排泄物上。

“按你们人类的算法是十八岁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报仇之后的事？”

“没有，那些太虚幻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想。你呢？”有些俗套无趣的话题，却让两人缓缓地沉入，淡薄的话语，莫名的情绪。

停下右手，有些出神的夏城将目光飘散得很远，因为或许，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远离军队，远离杀戮，做一个很普通的游侠，管一些很琐碎的小事，有一个很真实的妻子。”说完之后的夏城蓦然有一些尴尬：“呵呵，有点胸无大志。”

珊瑚起身轻柔地将夏城扶起：“最平凡的才是最真实的，那才不是胸无大志。有些凉了，进去休息了吧。”背后有些闪烁的星空蓦然悄落几颗被遗落的流星，仿佛嘲笑着有些木楞的两人。

…………………………………………………………………………….…………………………………………………………………………….清宁中养伤的夏城，沉醉在融于天地的呼吸中，有一丝神智游离在莫名的天序，幻灭的白光再次在他身体映现，有一种侵润的力量缓缓游走在全身。破损的肌肉和骨骼渐渐愈合重生，仿佛充斥着另一种诡异的力量。

那种力量触碰到右手，妖艳的胎记蓦然闪烁，一丝红色的的光涌出，纠缠在白色的力量中，染成红色。变异了的红色有一种莫名的暴躁，游离所过之处残存着杀戮的冲动，更积蓄着一种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夏城突然睁开双眼，露出被染成红色的双瞳，失神的目光仿佛失却了灵魂一般，一旁的珊瑚面对诡异的变化，有些无措的焦急，只有不断擦拭着他额头滑落的汗滴。

夏城的灵魂仿佛被拖曳到另一片空间，诡异的红色游弋在空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暗淡的红色，仿佛是沉浸在血液中的世界。被莫名的力量控制着缓缓下沉，接近那一片苍凉的陆地，有一些寥落苍老的奇异植物，那是一种残存的生机，在杀戮中幸存的生命。

偶尔闪过一些扭曲的生命，人形的躯体却是四肢奔跑在地上，肌肤腐败地破碎，有一些腐臭的液体附在表面，双眼机敏，却好像少了什么，少了属于人类的情感。视若无睹地从夏城身旁一错而过。

疑惑地游荡着，失神中的夏城突然被一种力量狂暴地牵引，仿佛是超越一切的力量，无可挣脱。四周飞掠而过的景色只有一个主题，杀戮！到处都是充满残酷和血腥的杀戮，一闪而过的生命破碎在夏城眼前，这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突兀地静止，一个孤傲的背影立在眼前，四周扭曲着无数残破不堪的尸体，杀戮飘扬出的红色缓缓流入那道背影。蓦然转身，那双血红的双眼仿佛侵蚀着夏城的灵魂，腐蚀纠缠出将死的错觉，血红的长发有些诡异地飘扬，苍白的脸上冰冷的僵直。

手中血红色的长剑突然指向夏城，一种狂暴的锐利传来，整个血色的空间仿佛都被扯动，颤动的空间中那个孤绝的男子癫狂的笑声不断回荡，四周飘扬的血色好似战栗地散开，辽远的空间中只有那一道疯狂中有些孤独的影子。

停下狂笑，男子蓦然冰冷的嘴角勾勒出期待的弧度：“我等着你，在修罗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