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春娘在锅灶上切着黑糊糊的野菜,就见太春从外面回来;回来后也不说话,从红柜上拿过梳头匣子,只低头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太春娘:“太春,找啥呢?”
太春:“娘,二舅稍回的那封信呢?”
太春娘从炕席底下翻出了一个折叠的纸片,交给儿子:“太春,你要这信坐甚?……”
“娘,我想好了,到归化城找我二舅去!”
太春娘:“太春,你想走西口?”
太春:“娘,眼见得地里颗粒无收,我想出去碰碰运气。二舅信上不说了吗,归化城的银子多得拿簸箕撮,钱好挣呢。”
太春娘无语,但是泪水已经从她的眼睛淌下来。
已经掌灯了,昏黄的灯光下,太春娘正弓着身子在灶前搅“搅团”,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他说要走西口,那心里不知道已经掂量了几十回了。后晌,太春娘把缸底子扫了扫,打扫出一碗多荞面,儿子要出门了,好歹给孩子吃顿净面“搅团”
房后头的柿子树下,太春和玉莲正面对面地站着说话。
玉莲:“太春哥,这么说,你当真要走?”
太春点点头。
玉莲急道:“可你……可你走了西口,啥时候才能回来?”
太春:“玉莲,你听我说,我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只要挣够娶亲的钱我就回来。”
玉莲泪盈盈地:“哥,只怕是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己了……”
太春:“看这话说的,我还能走一辈子?”
玉莲一把抓住太春的手:“哥,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咱俩吃稠喝稀守在一起,我不叫你走!”
太春:“玉莲,树挪死,人挪活,遭了这么大的年馑,不出去找条活路等着挨饿呀?”
玉莲泪眼婆娑地:“这么说你一定要走?”
太春:“一定要走!”
玉莲:“当真要走?”
太春:“当真要走!”
玉莲叫了一声:“太春哥!――当即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太春娘把儿子送出门口。太春穿着娘浆洗好的衣裳,身上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
太春娘安顿道:“太春,挣钱不挣钱的早点回来。”
太春:“哎!”
太春娘:“常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
太春:“知道了娘。”
太春抬起头来,看到娘的眼睛里水蒙蒙的,他闷声说了句:“娘,我走了!”说完赶紧转身上了村前的大路。太春不敢回头,可他知道,娘一定哭了。
出了村不远,太春忽然看见玉莲手里拎个小包,在前面的大道上等着他。
太春:“不是说好不送吗,你咋又来了?”
玉莲眼泪婆娑地望着太春。
太春:“你看你,又哭。”
玉莲:“哥,出门在外的,穿好穿歹别讲究,吃喝上可不要委屈了自己。”
太春:“知道了。”
玉莲:“哥,我在家等你,初一、十五准到庙里焚香祷告,求菩萨给你保平安……”
太春:“玉莲,你别说了,这牵肠挂肚的,再说哥就……就走不了了!”
忽然,什么地方响起一串咕咕鸟的叫声:“快快快――走!快快快――走!”
太春猛地推开玉莲,他看看天上的太阳,颤声道:“玉莲,天不早了,哥该走了!”
玉莲缓缓松开手。
太春转身向大路上走去。他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强忍着离别的悲痛,踉跄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回头,不忍再看玉莲那恋恋不舍的眼神,那因无奈分别而抖动的身躯,前面是凄凉的黄土坡,这曾生他、养他、爱他,又给他造成了痛苦的地方。太春顽强地向前走,要到陌生的口外去闯荡,挣钱养活娘,使心爱的人有饭吃有衣穿。
太春走出去很远,很远,还听见玉莲在后面深情地喊“哥,你早点回来!――哥,你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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