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顾不上放下我,就只晓得奔。越往里走,石道两旁的树木越发密,两旁的树木的树冠竟纠结在一起,成为拱形。不晓得这些是什么树种,枝丫都是青绿色,树叶尖小呈暗紫色,树干上缠绕着无数像头发一样的黑丝,些许垂坠在半空。刚才难得一见的昏红天色,仅能穿透过紫色的树叶露出些许光,四周浸溺在残红之中。这种怪树我之前也曾见过,在水潭底洞那儿,吊起藤尸的那种树。但又和它有几分不同,这里的树有了枝叶,树干强壮,大的要六七人才能环抱,小的也要三人。
我看了看身后,亮光集中在遥远的地方,已经离‘拱门’很远了,身后没有追逐的蛇。我从老曹身上跳下来:“安啦,蛇不是要吃我们,分明是为了赶我们进林。”
耗子看了看四周,更加警惕地抽出刀。
“大家要小心。”
他话音未落,我就觉得有几分异样。低头一看,不知觉间,脚上已经缠绕着几簇黑丝。
“见鬼!”我企图拔下这些丝,但扯两下,手竟也缠进去,黑丝发力一拉,我嗖地被吊起在半空。
老曹笑起来:“这招跟抓小山猪似的。”
耗子急忙帮我割黑丝,黑丝韧劲十足,看样子得花一番功夫。孙昊割的用力,黑丝也好像有生命一般,割它大约也会‘疼’,‘疼’到不断收缩,每收缩一些,我就被向上拉几分,不一会儿,我已经和树冠齐高,两个高个子竟都够不着我!
他们在大叫我的名字,声音却愈来愈远,紫色的叶子变得稀薄,红色的天虹展开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躺在一片鲜红的色彩中,像待宰的猪般,手脚被黑丝困扎,耳边穿来无数男人的笑声,憨厚的、爽朗的、淫邪的还有苍老的,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努力挣扎着想从红中看出点什么端倪,徒劳无功;想从笑声中分辨老曹和耗子的声音,又捉摸不定;嘴里哽咽着想叫喊,却只发出‘伊’的怪声。笑声开始微弱,四周安静下来,在这一片红中,忽的伸出一双手――没有皮肤的手!想必是完美的刀工,这手上看不出丝毫伤痕,也看不出他原本的肤色,每条脉络都在鲜嫩的肉色上呈显,十分有趣,倒是他五指粗短,不讨喜。这双手摸上我的大腿,触感冰冷,厌恶感油然而生。
别碰我!大概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么叫喊,然后求助。
但我更为果断,或者说,更加残忍。我猛的弓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只手,用力拧。我的力气够大,并且丝毫不留情,这只手虽然僵硬,但也拗不过我的执念,被扭成螺旋状,血管逐渐凹凸出来
,他怪叫着痛苦万分,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但我没有松手,更加用力,骨头从肉中刺出,鲜血四溅,然后他松了手,四周暗淡下来,我看清眼前的一起,自己躺在织在密集的黑发里,红色的光透过疏密的发丝照下,我手上扯着血淋淋的一只肉手,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孙昊和老曹的在底下。
耗子踩在老曹背上,往树上怕,可一不留心滑了下去。老曹开口大骂:“你奶奶的,个大男人咋攀树都不会哩。”
孙昊也火气十足:“唧唧歪歪有完没完!这树干滑滴流,你行你怎么上不去!”
“丫头被扯进树干都十来分钟了,该不会死了吧?”
“给我闭嘴,当好人凳!”
我忍住笑,勉强拨开些发丝,丢出断手尖叫:“拿……命……来……”
“血手!”两人大吃一惊。
耗子发了疯一般冲上前来,割扯树干。这一闹倒适得其反,整棵书的黑丝大概都‘疼’了,急速蜷缩。我仅能抱膝坐着,好嘛,自找苦吃!
兴许是累了,耗子也不折腾,他们两人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血淋淋的手。
玩笑开大了!张口想叫他们,忽然一双手捂住我的嘴。该不会又是没皮手吧……不对,这手滑腻腻,肥乎乎。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从脚底凉到头顶。
黑发中,伸进两只手和一张脸,这张脸就是我――五岁的那个我。她冷冷的看着我,随而眼睛一咪,苍白臃肿的脸上露出诡异难言的笑。
[好恶心!]我心想着,但发不出声。
[你怎么能讨厌自己。]她皱起眉头,疑虑的看着我,明明没有张嘴,我却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心里。
[你不是我!你死了两千年,我们只是长的相近,况且,还只有小时候相似!]心灵通话还真是第一次,比人格分裂还刺激。
她的手伸到头顶轻轻摩擦――哦,这个动作应该叫做摸,但我当时真的想不出该称为什么,总之她的一切行为我都觉得恐怖。
[我长大,就成为你了哦。]
[你死了,不可能再长大。]
[那么你是怎么长大的?]
我毛骨悚然,她看着我的眼神,大概正如我看着死人一般。
[我活着啊!老曹,耗子,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证明我活着!]
[为什么要别人证明?你自己不能证明你活着么?]她的脸凑近我,肩膀也从黑发中溜出,手搭上我的肩膀,捧起我的脸。[那个从小就不被人喜爱,外表丑、脑子笨、总惹祸的孩子,她……死了。五岁的时候……忘记了吗?五岁的一天,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你,被自己父母讨厌的你,独自进忘妻山,再也没回去?我们是同一个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