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别人对我说话，别人对我微笑，从别人手中接过一只笔，好像活着无非就是从他人眼里看到自己，可是，我从没有想过，怎么证明自己活着，更想不到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居然让自己手足无措。自然，此时‘我思故我在’也是歪理，假如怀疑与思考能证实自身的存在，那么很不幸，眼前就有一个能想会动的死人。倘若她不是死人的话，那么会嬉笑怒骂的我，就该躺进棺材。

胶皮手套上沾满了鲜血，但没有丝毫血腥味，倒是弥漫着一种雨后泥土的青涩味道。是不是解下手套触摸‘她’，没有反应，能证明眼前是个死鬼？遇活物就燃，那么为什么从未烧着‘我’？虽然我极力避免被它碰着，但它每次地从我手中燃起！我……已经死了吗？

这种时候，孙昊定能推断出一系列证据，证明面前肥婆是两千年的怪物；若是老曹必定谩骂几句，再给她一枪；而我，是一个既冷静不下来，又暴躁不起来的庸人。

[不会有人帮你，他们都是不存在的。]

她抽回肥腻的手，抱紧光滑的肩膀，眼珠子无序地四处翻转，然后不见了黑瞳，只有眼白――大概她是想尝试人类的白眼，但明显翻的过头。

[你想怎样？]这个问题太蠢。

[留在这儿……永远也不要走，我们在一起。]她张开双臂，环抱我，神情温柔，我分明陷入一堆肉中。

[你真美……头发好漂亮……我想要……]

黑发织密的空间越来越小，她的屁股已浮出，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身体和我贴紧，摸着头发，我扭着头盯着墙壁，不想再看她。

奇怪……我在蛋形的密闭空间中，四周漆黑，她的脸怎么如此清晰？我此刻才发现这个肥腻腻的尸体发着淡淡的青光，皮肤似乎和肉分离开，有些地方微微发皱，皱纹下是缓慢起伏的嫩红，在颈后堆砌的肉下尤为明显。我拨动她的皮肤，她毫无察觉，皮肤中勒着一条黑丝。再细看，她的手脚甚至于脖子上都勒着黑丝，但因为陷入肥肉中，非常难发现。

这下可明白了，肥婆居然是个人偶！靠！骗的我差点自焚了！曾听外婆说过，这种人偶叫做傀尸，曾在一些少数民族的传说中出现，已经销声匿迹很久。它是将活人剥皮后（据说这种剥皮方式极为神秘，能一次性地剥下完整的人皮，人还鲜活），人皮将被特别存放，尸体则交给蛊婆控制，傀尸是最为听话的奴仆，上刀山下火海都随蛊婆的指令。还有一种东西也叫傀尸，就是用养尸水养的古尸，换句话说，这肥腻腻的皂化尸体的棺位若正是养尸的厉风水，她极易成为傀尸。现在看来，两种傀尸合二为一了。

虽然心里有数，但对傀尸根本无能为力，传说中，他可是蛊婆的忠心奴仆，无惧之物，他的生就是不断地接受指令，他的死则是‘灭’，即心死――再也没有任何命令。

傀尸的手脚都已经伸出，紧紧搂着我，傀尸有融化的迹象，她的皮肤已经粘上我的衣服，有些部分甚至和我的皮肤黏在一起，面目些许模糊，白目黑瞳交替跟弹珠般滚动。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再不和她分开就要融在一起了！

必须争取时间！要这么狭小的地方塞下两人，分尸最有效。

我揪住控制傀尸脖子的黑丝，把她的头扭到一边。她的肉质松散的缘故，这一扭，轻易将她的脑袋拧下来！忽然之间，我竟觉得脖子剧痛，仿佛被撕裂般！头颅滑到我的怀中，没有血，可以清晰地看到骨肉。

[呵！早说过，我们是同一个人！]

[闭嘴！]

我把头塞到膝下的空隙中，接着卸下胳臂和腿。每从她身上卸下某个部位，都觉得自己痛苦万分，这痛延续不断，又不可理喻。

[你在杀自己……你在杀自己……]她的声音不停在我心中回响，或许，是她不停的说。

卸下脚塞到我与黑色四壁的空隙中后，我终于有能站的空间，但全身已经痛到麻木。四壁纠缠在一起的黑发如同柔软无底的黑泥，拨弄只能扯出数不清的发丝，如果不快些出去，空气也将殆尽。

[出不去――出不去――]

[找打！]我一脚踩上傀尸的脑袋，她的脸扭曲着，眼睛几乎要爆出，当然，我也这般痛着。

我把手伸到黑发里去，想探个究竟。当整个臂膀都埋进其中，手碰到什么东西，一种大约柔软的东西，至少这触感不像头发。

我抓住那个东西，用力拽到这头。黑发的阻力极大，右腿又突然现在出奇的痛，因此用力也变得艰难，但还是咬牙坚持。

被我踩在脚下的头颅，牙齿咯咯地作响，大概是打颤，脸上每一寸肌肉都朝不同方向抽搐，神情扭曲到难以言表，但此时我不觉得痛。

手中抓的东西越来越接近，傀尸突然在我心中叫起来。。

[啊！不要啊！你会死！你会死！啊――]

我的手从发丝中拔出，带着一个柔软的东西。是一只腿从膝到脚掌的部分，被剥去皮肤，肉色鲜嫩，肌肉清晰。同时，我觉得右腿不再痛，好像被释放一般，傀尸的分开的躯体里也找不到这个部分。

傀尸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她忍受不了身体被撕裂的痛楚，而我忍住了。

原来如此。

我把无皮脚丢在地上，伸手到黑发里抓下一个部分。接下来，事情似乎简单多了。每抓过一个部分，就好像给这个部分剥开皮肤，身体也觉得轻松些。当最后一个，没有人皮的头颅从发丝另一头被拉扯过来时，这个密闭的空间裂开一道缝隙，白色的光线进入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