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怎么办?她那么弱小,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她。假使只有我一个人,跑与不跑可能都不在话下,可我得保护她!必须保护她!我是她唯一的依靠,而她呢?则是我生活、活着的理由!我不能舍下她,不能没有她!
可我又能怎么办?在姚金平,甚至柴松的武力和陷阱面前,我怎么保护她?又怎么自保?我到底是该“跑”还是该留下来?二军要在就好了,可以跟他商量。二军上哪儿了?不见了――一个末流角色,不见了!仅仅因为是――我的朋友!就是说,我也会很快象二军一样“不见”!
不行!不管因为什么,眼前的事实总没出错;不管有多少陷阱,总要把小芳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管有多危险都只有闯一闯!只要一到厂里就安全了,甚至于,只要一登上往北郊的公共汽车就安全了!还是得走!
“小芳,听我说――今儿晚上的事儿奇怪,一会儿咱俩出去,你把包袱背着,拿着这个……”我说着把刮刀交到她手上。“拿好,攥紧了把儿!咱俩一块儿走。你拿围巾包着脸,和我分开一段儿并排走。如果半路遇见有人拦我,你别管,假装过路的赶紧走……别摇头儿,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吗?听我的准没错儿,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记得副食店吧,顺着那条胡同往远处走走到头儿右拐顺街走,坐五十五路车到“北郊市场”下就是长途车站。万一我没来,千万别等我,上车买票走,到“清河”站下车,下车别动等我,要到天擦黑还不见我就跟人打听厂子,没多远就到了。厂里有个看门儿老大爷,有电话,你就跟他说是我妹,说我遭了坏人截了,让他报告公安局……别怕,别哭呀!现在是紧要关头,坚强点儿,早晚都有这天,晚到不如早到……然后你让老大爷安排先住几天……别哭了,我一准儿接你去!放心吧,绝不扔下你!千万听话,啊!别光点头儿,告诉我一定听话,说呀!!”
“你不让我说话!”我笑了――放心了。
“现在,记住了,这东西底下有个软木塞,是防扎着自个儿的。要是有人敢堵你,你就拔掉木塞捅他!别害怕,你不捅他自个儿就没命了,我也就没命了。我知道你不敢,不敢也得干!你是在保护自己,不犯法,没事儿……这家伙快极了,轻轻一下就能扎得他很疼的,放心吧,出不了人命……”我只有拿这话来骗对罪恶凶残一无所知的她,不然,善良的小芳绝不敢向来犯之敌伸出锋利无比的刮刀。“一定得胆儿大点儿!你胆子放大就保全了我的命了,知道么?只要躲过这一遭,往后咱就真太平了。为了我,为了往后,你可一定得狠得下心,知道么?”她满怀恐惧但却十分坚定地点点头。
“好!走!!”
隆冬的晨曦已隐隐从东方闪出,没有风,也并不十分冷,这该会是一个晴朗可人的冬日吧!小芳背着包袱,刮刀藏在棉衣里,双手袖在一起紧紧捂着我并排走着。为了不让她紧张,我很从容地走在胡同的另一侧。她不时侧过脸看我,被围巾围住的脸只留出眼睛频频投来关切的目光……还没有任何情况。拐出铁影壁胡同,副食店依稀就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副食店门前,正缓缓移过几条人影,晨曦中看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是朝这边过来的。我机警地回头望了几望,看看是否可以往回走去另一个方向,一边回头一边兀自向前走着,想着何时该调头,又怎么告诉小芳。
“别回头!”清晨的寂静里响起平静清亮的喝声。声音不大,但传得很远,听起来很清楚。我蓦地站住,小芳在后边五六步也站住――完了,这下谁都知道她是和我一路的了。这傻丫头!不过,如果照我嘱咐的走下去,她会迎面撞上正一步步过来的姚金平!我慢慢扭过脸,正视前方。三条黑影一点点挪过来,领头的是姚金平。
“别回头!”他走近,在六七步远处停住。“柴爷有话,往北有商量,往南格杀勿论!”声音不高,语调平缓,字字杀机。
“二军呢?”
“在我这儿……”
“为什么?”
“你对二军比对自己还感兴趣?”
“为什么?”
“住嘴,现在不是你耍横的时候,客气点儿!”他笑笑,瞥了一眼已经悄悄挪到我身后的小芳。“告诉你也没关系……”“哗啦啦”几响,九环刀由背后移到身前,小芳吓得不禁失声轻呼。
“二军乐意帮柴爷出力,如今柴爷是用人的时候,对二军也挺看得上的,知道他跟你,特让我来请示您哪,枫――爷――!”
“他平安么?”
“当然!”
“别为难他,别忘了咱们说过的话……”
“咱们说过话么?”
“想让我背出来?”
“试试看……”
“我好象忘了……求你件事儿……”
“说说听听?”
“让我身边的人走!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自然是看见听见越少越好,你说呢?如果她平安,我心里一塌实许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么说没全忘?”
“岂止,兴许我还记着连别人都忘了的事儿呢……比如说,我记得东边儿有条胡同叫‘竹竿儿’,虽说是晚上去的,瞧不清楚,可我道儿熟啊……”
“好!”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话题,他一手倒握九环刀突然向前一推,“哗啦啦”之声不绝于耳。“打住,谁也不是傻子!……”说着一侧身,空着的手朝身后一伸,“嫂子请!”声音清晰响亮,在静谧的早晨可直传很远。
我往后歪歪身子,“小芳,走!照我说的。别怕!等着我!”她勉强点点头,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步子。走过我身侧时扭头望了一眼,然后又往前走;经过姚金平身边时又停了停,紧接着快步走开了。姚和两个手下都没有阻挡,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平帐了?”我点头。
“那剩下的事儿就好商量了……”
“什么事儿?”
“柴爷让带两句话――第一句:‘大家忘了对彼此的不是,只记相互的好处如何?’;第二句:‘如果第一句听得进去,就随金平走一趟,老哥儿俩见见面儿,以前的、以后的都好说……’……”
“为什么?”
“柴爷爱惜人才,枫哥你是个人才,柴爷这会儿最需要你这样儿的人才。”
“要听不进去怎么着?”
“也没什么,就是今儿你就走不了……”
“哼!”我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蒙着布套的甘蔗刀横在当胸,袖起手,刀横架在胳膊上,“你以为能挡住我?”
“不能!”
“好!”
“我说‘不能’,是我‘不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能……”说着他朝身后望了一眼,转过头来对我绽出了稚童般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