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想到竟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厂里过春节。这是这个厂子形成今天的结构以来的第四个春节。临时工们有的来了三四年，有的来了两年，但都是第一次回家过年。厂长本打算留下值班，被叶子劝着回市里了。叶子把值班看管房屋和物资的事儿应承了下来。“您放心吧，他上学时候是积极分子，巡逻值班都干过。别的不行，看家挺在行的……”厂长放心回家了。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真正值得一偷的东西，除非穷疯了。我也的确可以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拿出磨练多年的机警功夫干些正当的好事儿……

叶子把我引到她跟人合住的小屋，生上碳火盆――是女人们留下的，碳是她托人从城里买的。这里的除夕漆黑一片，除了远处城里寥落的鞭炮声隐隐传来之外，再没什么响动，连风声都听不到。

吃罢年夜饭，叶子烧好了一大缸热水让我在厨房洗澡。她按北方人的习惯，多费了些柴禾让灶总着着，所以厨房里也还暖和。当我换上她给我洗好补好的干净衣服回到小屋里时，她正在灯下对着一面破旧的小镜子认认真真梳理着水湿的头发，听见声音转过身笑笑，含情脉脉地久久凝视着我。

她穿着前年春节那晚穿过的爸爸的灰色衣裤，白皙娇美的脸庞在暗红卷曲的湿发和宽松黯淡的服饰映衬下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有一瞬间，我好象又回到了那个晚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面前的她已不再是神，而是一个饱经苦难和屈辱的不平凡的人，一个真实的人，爱我的人。这惊世骇俗的美貌在以前的我会觉得不可接近，而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是因为自己长大了，有了作为一个男人而不再是男孩的经历？自从她跟着柴松从家里离开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没有过那种欢爱。可如今，自己……

“穿这么薄，不怕冻着？快进被窝！”我说着，点着一支烟，她听话地照办了。

“你也上来吧……”声音轻的几乎耳语，脸绯红着。我没有动，也没说话，背对着她抽完了一支烟，又接上一支。

“小枫，不想上来？……”

“不是……”

沉默……我又接上一支烟。

她缓缓下床，开始穿冬衣，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儿。

“姐，你睡吧，我……”

“……是不是不想再……也好！过几年，姐帮你找个好的……”

“不！”我忽然吼起来。

“怎么？”……她坐在床边，对着我的脊背。

“……姐不能耽误你。你还小，今后日子长着呢。姐知道自个儿是什么人，不要你守着，你也别为了我有什么想不开。我说过，叶子这颗心是红的、是真的、是你的……我说过的话自个儿记着呢……甭管怎么着，只要你不轰，姐都一辈子照顾你……”她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是那意思，想哪儿去了？”我转过身，坐过去搂住她，她也伸手抱住我。

“你不是那意思，我是！只求你往后还认这个姐，走到哪儿还能瞄一眼……多暂不想见了，给句明白话儿，决不让你为难……我是说真的……”

“别说了！”我猛地推开她，惊恐哀伤的眼睛呆呆看着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是我，是我……我……我……让‘黑鱼’那丫的害了！……”好象吞了世界上最难以下咽的东西似的，我再也说不出话，抱头蹲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什么？！”她“噌”地下床过来，用力试图掰开我紧紧抱头的双手。“怎么了，‘黑鱼’怎么害你了？跟姐说，别哭！好小枫，别哭，跟姐说呀……你要急死我呀……说呀！……”

她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吓了我一跳――连眼泪都停住了。她把身体蜷成一团，使劲低着头，半干的红发披散着看不见脸，双手紧紧捂着小腹。

“姐你怎么了？”我猛地抱起她放到床上。她抬起头，一脸痛楚之色，豆大的汗珠渗出额角。“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黑鱼’……他……把你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姐，你要不要紧？去医院吧……有药吗？”

“没事儿……老毛病了……不碍……”

我不由分说拉灭了灯爬上床，紧紧抱住她躺下，任怎么推都不松开，直到她浑身紧绷着的肌肉松弛下来，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