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早晨,微风带来阵阵茉莉清香。
原本趴在桌上写作业的男孩突然抬起头,他往外看,果然看见一辆加长型的白色轿车缓缓沿着车道开了进来,他匆匆跑到窗边,趴在窗台
往下看,跟着立刻回头叫同伴:“霍克,快看,那个白头发的女巫来了。”
另一个男孩闻言,也跳下椅子,跑了过来,趴在窗户边,好奇地往下探望。
白色加长型轿车停在喷水池前,一个美丽的女子走了下来,白金色的长发又亮又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哇!”金头发的霍克瞪大了眼,喃喃说,“她不像女巫,像仙女耶。”
“笨,你没看过童话吗”长他一岁的男孩拍了他的脑袋一下,皱眉训示道,“所有故事书里的后母都是坏蛋。”
“真的吗”五岁的霍克仰起小脸,狐疑地看着小哥哥亚历士。
“当然。”小男孩严肃地点头。
“哪一个故事书啊”小霍克看看楼下美丽的仙女,还是不怎么相信她会是坏蛋。
“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啊。”小亚历士振振有词地说。
小霍克更加狐疑了,瞥了身旁的哥哥一眼,咕哝说:“那是给女生看的。”
闻言,小亚历士有些恼羞成怒,“故事书才没有分男生女生,都一样啦!”
“可是……查德说夏绿蒂是来当我们妈妈的呀……”小霍克看着楼下那个漂亮的仙女,不想相信她会是坏巫婆。
“哼。”小亚历士不屑地伸出手指,“大家都是比较疼自己亲生的小孩子啦,你看那个。”
小霍克顺着哥哥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小胖子怯生生地从车上走下来,肥肥的小手紧紧抓着夏绿蒂的手,小霍克皱起眉头,“他是谁”
“新来的。”小亚历士说。
“夏绿蒂的”小霍克闷闷不乐地问。
“对。”小亚历士点点头。
小霍克紧抿着嘴,趴在窗台上,看着夏绿蒂蹲下身整理好那小胖子的衣领后,不悦地下了个结论:“他好胖。”
“对。”小亚历士点头同意,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道,“但是那只小猪是她生的,我们不是。”
那一瞬间,小霍克决定了——他讨厌那个小胖子!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厚重的窗帘外,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市中心的霓虹及大楼的灯火。
虽然大街上下班的人潮汹涌,但屋子里却十分安静,良好的隔音墙阻隔了外头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黑暗、寂静,和外头的热
闹迥然不同。
床头柜上隐隐闪动的电子闹钟显示着时间,上头的数字跳动着,屋子里依旧安静异常。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电子闹钟响了,轻微的滴滴声回荡在室内,在第四遍响起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按掉闹钟。
手的主人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电子闹钟上的绿色显示数字。
七点整。
男人从床上坐起,拨了拨缭乱的头发,然后一边打呵欠,一边下床走到浴室里去盥洗。
开了浴室的灯,镜子里显示出一张方正的脸,男人有着一双浅绿色的瞳眸和一头凌乱白金色的发,他瞪着镜中的自己,然后开始洗脸、刷
牙、刮胡子,再将一头乱发梳好,才走出浴室,来到健身房,打开音响,听着交响乐,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
八点十分,他接着做重量训练。
九点半,他洗掉一身的汗,走到厨房替自己倒了杯咖啡,烤了两片吐司。
在他倒咖啡时,昏暗的厨房突然亮了起来,他并没有开灯,此刻大亮的光线是对面那户人家的。
他探头看了一下,对面那个女人抱着一包牛皮纸袋走到冰箱前,将袋子里的新鲜食物放进冰箱里,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跑去接电话,一
边讲电话,一边将东西整理好。
东西放好后,她倒了杯牛奶,边讲电话边喝,她的上唇沾了白色的牛奶胡子,她没有发现,只是洗好了杯子,然后倒了一杯水,走到阳台
上。
他微微后退,退进更加阴暗的角落,安静地看着她替阳台上的花草浇水,对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然后她回了一些话,就按
掉了电话。
浇完了水,她站在阳台上,抬头看向他这边,有一会,他以为她看到他了,但下一秒,她就将视线掉开了,然后趴在红色砖墙边,怔忡地
看着远方。
他怀疑她在看什么,可远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天空和海而已,但是现在黑成一片,除了一些零星灯火之外,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闭上了眼,迎着微凉的夜风,表情看来有些悲伤。
夜风拂过了她的脸颊,扬起她颊旁的发丝。
他握紧咖啡杯,有一种想抚摸安慰她的渴望。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总是心情愉悦,没有这么瘦,眉宇间不会这样带着淡淡的愁。
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间,这女人搬到对面那栋只和他隔一条小巷、相邻不到五尺的公寓,是在三年前。
晚上八九点,他起床运动吃早餐,厨房对面却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灯光引他注意,从窗户看过去,才发现那一直空着的公寓有人搬了进
来,客厅的地板上放着五六只纸箱,一个东方女人正跪坐在地上,埋头在其中一只箱子里翻找东西,她把所有翻出来的东西都往旁边丢,最后
拿出一把剪刀,抓起身后绑成辫子的长发,看也不看,一刀就剪了下去。
她突如其来的行为让他吓了一跳,然后她把剪下来的长发随手往旁一丢,又继续将剩下的头发剪得更短。她的动作迅速利落,甚至没有拿
把镜子照着,剪出来的发型虽然让她乍看起来像个小男生,却相当清爽好看。
剪完之后,她只随意拨了拨短发,就将剪刀收了起来,拿来扫把把地上的发丝扫干净。见她熟练的模样,显然之前自己剪过很多次了。
他还在发愣,却看她伸了个懒腰,毫不淑女地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转身走进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就瘫倒在连床罩都还没套
上的床垫上,沉沉睡去。
也许是因为刚搬来的关系,她的房子里除了那张床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有窗帘,她对屋子里没有其他家具似乎也不是很介意,
因为那样的简陋维持了将近半年,然后才开始慢慢增添了一些电器用品。
他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因为那房子没有窗帘,她又是那样大咧咧地在毫无遮掩的屋子里活动着。
她躺在床上看推理小说,她在空无一物的客厅地板上做仰卧起坐,她洗澡洗到一半只包着浴巾就冲出来接电话,她每日三餐自己煮饭一个
人吃,她会对她种的植物说话和傻笑,她在晒衣服时唱歌,偶尔还会趴在阳台的砖墙上,看着远方仿佛浮在空中的雷尼尔山发呆,而且除了早
上出去晨跑和出去买粮食之外,她整天都待在家里。
然后有一天,她不见了。
她的东西都还在,但一整天都不见她的人影,第二天也不见她人,然后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的失踪,莫名其妙地困扰他。她在消失了一整个星期之后,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她遭到什么意外时,突然又出现了。
瞪着那躺在床上的人影,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然后他看见她床尾地板上的行李,她的行李箱上残留着各国出入境的贴纸,有新的,也有
旧的。
所以,她是出远门去了
她连睡了三天,除了起来吃饭洗澡上厕所之外,她都躺在床上睡觉,活像那七天都没睡觉一样。
第四天,她又恢复正常作息,早上出门去跑步,然后整理家里,煮饭洗衣服,浇她阳台上那些快枯死的植物,讲她的电话、看她的小说、
发她的呆,整天一副闲闲无聊没事的模样。
没有多久,他发现她常常会这样消失不见,短则一个星期,长则三个月,每次回来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他猜她出远门是去工作,只
是不晓得她究竟是做什么的。
年初长达三个月那次,她回来时整整瘦了一圈,又黑又瘦,活像个难民一样,而且她的笑容不见了。
他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那次之后她常常睡到一半惊醒,她的食量变得和小鸟一样,但仍渐渐丰腴起来,不再那么骨瘦如柴。
她用更长的时间发呆,甚至没注意到阳台上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早该在她出门的那三个月枯死了才对。
虽然她渐渐恢复正常作息,但她不一样了。
她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她那贴满各国贴纸的行李箱一直搁在角落,她不再看它一眼,任它布满灰尘。
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她也没像往年一样,把那棵假树从箱子里拿出来组装布置,通常十二月还没开始,她就会将那棵树布置好,然
后把它弄得五颜六色的,在每一次经过它时,看着它傻笑,她以前是那么热衷装饰那棵假树,今年却什么都没做。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他回过神来,她的电话又响了,她睁开眼,再度接起电话,转身走回屋子里,消失在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后。
看着合上的门,他喝掉手中的咖啡,拿着那两片吐司,也转身走出厨房,回到摆满计算机的工作间。
虽然一直看着她,他却从没想过要去认识她。
她只是个有点小怪异的邻居,让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的邻居。
不过说她怪异,他自己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但他很满足于现在这样的生活,多数的时间,都是没有人打扰的,他的生活非常的规律,除
了每周五必须要出门到公司,平常他都是晚上七点起床,八点到九点运动,然后吃早餐,接着工作到凌晨一点用餐,吃完饭继续工作到早上九
点,运动到十点,在十一点洗完澡,上床睡觉。
他日夜作息颠倒,但生活规律,和日夜作息正常、生活却十分混乱的她全然相反。他在固定的时间出门购物,她则想到才出去,所以虽然
他们当了三年邻居,却从没面对面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