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掉了追兵革迪这才渐渐慢下了脚步,停在溪边将肩上人儿轻轻放了下来。从刚才起,婵儿一直紧绷身体,贝齿咬着下唇,凝视着革迪的一举一动。只是革迪没有注意到婵儿反常的安静,紧锁眉头把全部的视线都放在了她腿上那道刺眼的伤口上,将手伸进怀中摸索出一个白玉小瓶。瓶盖打开,婵儿的鼻腔再次充满了那种香气,只是这次更浓郁。看着革迪握着小瓶走近,婵儿开始颤抖,然后突然发疯似的跳起来,一手夺了那小瓶丢进了小溪中。
“都是你!原来就是你这个瘟神害我,在镇子里偷我钱袋,还放蜜蜂来蛰我,遇到仇家还要把我拉下水,才逃出来你又要干什么,毒死我还是再放蜜蜂来……”婵儿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翻滚而出,对着革迪大声的哭喊着,“你个大坏蛋!臭小偷!死淫贼!要杀要剐你就出手吧,反正爹爹娘亲也不要我,我的命早就进了鬼门关了,何必费那么多功夫,还假装对我好,借我衣服……给我桂花糕……还让我以为……以为你是个好人……呜呜……”婵儿一把扯掉了身上的披风摔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抽泣着。
革迪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这么大的能量,震得他一时愣在原地,不过她都说了些什么,革迪顾不上那么多,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婵儿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婵儿惊恐的只喊了一个字,小脑袋就被革迪的大掌轻压进了他的臂弯。“我怎么会伤害你呢?”革迪的声音轻柔的像是怕吵醒熟睡的婴儿。
“你……分明就有……分明就有……”婵儿在革迪怀里嘟囔着,声音却明显小了许多,为什么自己这样被他抱着居然不会想去挣脱,这个怀抱似乎能给她无法言语的安定感,婵儿只觉得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婵儿,”那是革迪第一次这么叫,婵儿不记得什么时候向他自我介绍过,“我没想到会让你那么痛苦。”革迪感觉着婵儿的身体不再剧烈的颤抖,这才握着她的双肩,把她微微拉开,望着她带泪的双眼,“你不喜欢这里?”那声音轻得听起来像是乞求。
“我想回家。”婵儿的泪再次泛滥。是啊,她怎么会喜欢这里,这个让她几次险些丧命的地方。
“好吧,那我送你回家。”说着将婵儿又搂进怀里。革迪的声音小得让婵儿感觉那不是真的,唯一真实的是革迪的手臂环得她有点疼,就像临行前娘亲的那个拥抱,那个深怕她会消失不见一样的拥抱。
婵儿坐在溪边,看着革迪的背影,想着刚才被他拥抱的温暖,不觉脸上又红了一片。“你真的要送我回家?说话算数?”见革迪转过身从小溪里走向她,婵儿忍不住要再确认一遍。
“恩。”革迪脸色阴沉,手里握着白玉小瓶的碎片,“不过在那之前,你要跟我回一趟蝉鸣谷。”
“行!只要能回家什么都行。”婵儿眼中闪着喜悦的光彩,用力的点了点头。她再次把全部信任交给了这个前一秒还被认定为“大坏蛋”的家伙,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能给她无限安定的力量。
“放我下来。”婵儿在革迪背上小脸又红成了小苹果,从溪边启程,革迪已经背着她走了一个多时辰,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跑。
“你的腿受伤了。”革迪无情的驳回了背上小人儿的请求。
“伤口你不是帮我用草药处理过了,已经不疼了。”婵儿小声嘟囔着,做最后的努力。
“你走得太慢。”
“只要你答应送我回家,慢一点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句,婵儿没有说出口,光是想,已经让她的小脸又添了几分红霞,是呀,只要能回家,婵儿倒是想在眼下多与革迪共度几分时光,只是身下飞奔的人儿又怎能明白她的这份小小心思。
夜幕渐渐降临,革迪的脚步仍然没有慢下来的迹象,婵儿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汗已经浸湿背上衣襟。
“为什么他那么赶,难道是想快点摆脱我。”想到这里,婵儿不禁有些失落,趴在革迪肩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婵儿。”婵儿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缓缓睁开了眼睛,已是夜深了,革迪终于停了下来。“你累了吧,我们就在着休息一夜吧。”婵儿看这革迪额上挂着的汗珠,竟不自觉的伸手用衣襟去拭。
“你先在这休息一下,不要害怕。我有些事情,去去就来。”说着,革迪一侧身,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密林当中。
婵儿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丢下,小脑袋里无数个问号转动。“他怎么了?”婵儿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答案,环视四周黑漆漆的树木,婵儿不禁打了个冷颤,将身上的披风又裹紧了几分,披风上面也有那股香气,如果不是把这香气与蜜蜂联系在一起,婵儿真想跟革迪讨几瓶这香料,因为它真的很好闻。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就在婵儿的眼皮快要搭上的时刻,革迪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因为太黑,婵儿没有发现革迪的脸色异常的惨白。
“我们走。”不由婵儿分说,革迪又将她背了起来。
“我们不是要在这休息一夜?”婵儿小声的询问着,只是这次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不知为什么革迪的步子明显慢了许多,婵儿趴在他的背上,甚至可以听到他口中沉沉的喘气声,这是之前都不曾有过的。婵儿不出声,但心却揪在了一起。
突然一滴水滴落在婵儿的额上,“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雨吧。”婵儿终于找到借口劝革迪停下。革迪似乎也感到了雨滴,抬起头望着天空,婵儿这才借着残存的依稀月光看见革迪全无血色的面庞。
“啊~”婵儿不禁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了?”
革迪没有理会了,埋下头继续向前迈着步子,但只走了两步,婵儿就觉得身下一沉,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婵儿连忙爬起,手足并用的将革迪翻过身来,但见革迪的脸色白的吓人,双唇乌黑。“你中毒了?”婵儿依稀记得听下人们说起过中毒的症状,“怎么办呀?”婵儿急得手足无措,泪水又跃出了眼眶。
“去蝉鸣谷……”革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之后昏迷了过去。
“他这么赶就是为了要回蝉鸣谷,那里肯定有救他的方法。”婵儿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着脑中的思路。“对,就是那里。”婵儿小手握拳,打定了主意,“我的带他一起走,不然等我找来救兵,说不定他已经被狼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而且……”婵儿咬着贝齿,在革迪身边蹲下,将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试图将他抬起来。可任婵儿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办法站起身来。这条办法行不通,那就改用拖的,婵儿将他的两只大手搭在一起,抓住他的袖管奋力的将身子向后倾斜,革迪高大的身躯终于有了一丝移动。于是婵儿就依着这法子,缓慢的挪动着。一步一步,婵儿咬紧牙关,在心中默默呐喊,“革迪你不能死,你要坚持住,我一定会,一定会救活你的,要坚持住。”而那高大的身躯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似乎在回应着婵儿与她一同坚持前行。
山雨袭来,落在婵儿已经汗湿的衣襟上,走了两个时辰,婵儿已经精疲力竭,可蝉鸣谷在哪里,这山里根本连路都没有。婵儿绝望了,瘫坐在泥水里,感觉革迪的体温一点点的变冷,她生命的力量似乎也在一点点的随着消失。婵儿用着最后的力气摇晃着昏迷的革迪,“你不能死……你起来呀!你不说要送我回家的?你怎么能又骗我?你不能死呀……”婵儿的发丝贴在的脸上,任雨水划过脸庞,模糊的双眼湿润了,充满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双小手还是不停的摇晃着革迪,期盼这奇迹的发生。
突然婵儿的小手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支银笛!那是他们遇上雷公堡的人时,革迪从她颈项间扯下放在怀里的。婵儿痴痴的望着那支银笛,脑中画面飞过:爹爹说只要吹这笛子,那帮讨命鬼就会来救她;忠叔说当年爹爹和娘亲在这山中中了蛇毒是那帮讨命鬼拿他们的圣药救的……“那帮讨命鬼一定有办法救革迪。”婵儿心中想着,抓起那笛子奋力的吹了起来,可是……没有声音,那笛子居然吹不出声音,婵儿再次鼓足了气,可还是没有声音。婵儿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感到热泪如泉涌般的划过面庞,她扬起头,对着天放声喊着:“讨命鬼!你们在哪里,我齐玉婵的命在这里等着,你们快来呀!……你们快来救救他呀!……”说着就举起那无声的笛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吹了起来,然后不支的倒在革迪身上……
风雨声太大,她始终没有听见,革迪腰间的竹筒里,传出的一声声极细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