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慢慢的从牢房潮湿阴冷的地面爬起来,边打量着四周。
没有灯光,没有门,没有窗户,这座石头砌成地下的室里没有长住户,进入这里的人,要么被无罪释放,要么就是死刑或者被;流放到最边远荒凉的地方去。但是即使如此,天牢也并不空闲。厚实粗砺的石头砌起一间间格子,胳膊粗的钢铁栅栏阻隔了格子里的人活动的范围。昏暗的空气里充斥着霉味和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但是呆在这里时间长了,人却都已经习惯。
西楼看了看噌破皮的手掌,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转身打量一下这间牢房。
但是他刚站稳,就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惊得他立刻回头。
他身后的黑暗中,只看见一双闪着绿荧荧的光的眼睛。
“殿下,一切盘妥了,请您过目,看看是否行得通。”钎阱恭敬的将那叠写满了供词的纸张递给染,谄媚的笑道。
染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那个鲜红的指印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些宫女们,可有处理好?不会出什么漏子吧?”钎阱回答道:“请殿下放心,那些宫女已经被圣上定为失职之罪,明日就要送去西山处斩了。连查的必要都没有。”
染点点头,道:“大人辛苦了。”
钎阱道:“不敢。能够为殿下效劳,实在是小人的荣幸,那里还会辛苦。”
“好,他日事成之时,我定不忘记大人。大人还请早些将此物呈给圣上吧。”染收起那叠纸,递给钎阱道。
“谢殿下,小臣这就去。”钎阱笑着接过笔录,同染相视一笑,退下了。
黄昏将至,天色渐暗,空旷的大殿也渐渐阴暗。但是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在这个时候却奇怪的变得特别的晶亮唯美,光线的缺乏使很多东西看不到了,但是却也意外的令很多东西都变得显眼。一个人自染身后的帘子里走出来,无声的立在他身后。
染伸出指头敲打着沉木的椅子,钎阱走得远了,才打破了沉默,对他身后立着的人说道:“这样真的行吗?”]
他身旁一直站着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有着最常见的红色头发和褐色眼睛,蓄着飘逸的胡须,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殿下在担心什么?”那人问道。
“就算有再多的证据证明这是太子所为,皇帝还是会回护他。”染轻哼一声,道。
“原来殿下是吃醋了。”青衣人略带笑意的说道。
染哼了一声,没接话。青衣人接着道:“殿下无须担心,我们本来就不需要确认皇帝的态度,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激起朝中之人对太子的不满,担忧以及对未来太子登上帝位之事感到恐惧而已。殿下您应该清楚的知道,相对于成千上万的臣民而言,皇帝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而已。”
染沉默,然后忽然笑了:“即使是孤家寡人,也还是有人对此趋之若鹜。不过,冬青,你是在说我不过是在朝着这样无力的方向前进么?”
青衣的冬青欠了欠身,谦卑的道:“只要殿下保持着仁慈,宽大的心,就一定不会成为孤家寡人。我相信,殿下是比谁都明白这一点的。我以及同我一样到现在还在为您努力的人,就是最好的映照。”
染了一声,道:“那我们就共同努力,将我亲爱的伯父变为孤家寡人吧。”
“你是……太医院的学生!求你!”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拉住西楼的袖子,急切的将西楼拉到牢房的一角。那里还有其他的几个年纪不等的宫女,围着一个女人,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即使如此,西楼依旧可以感觉到,这人的情况很糟糕。
躺在牢房里潮湿的草堆上的那人,已经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
“请你看看承徽,帮帮她老人家吧。至少让她舒服一点……”拉着西楼到这边的宫女急切的说道。(承徽是宫里级别教高的女官名。)其他几个女子却只是漠然的看了西楼一眼,不作声。她们都是很快就要死的人了,先死在这牢狱之中,可以免去断头的痛苦其实还轻松一些。
只是西楼并不知道她们将面临的命运,在他看来,给人看病不过是他的职业,即使是快要死的人,只要还有气息,就应该看看。他蹲下,试了试那人的鼻息,把了把脉。即使是他这样的菜鸟,也知道此人的脉象非常的弱,而且似乎之前长时间都在生病,如今已经将近油尽灯枯了。他缓缓的对那个宫女摇了摇头。那个宫女似乎是不相信的摇了摇头。抓住那躺着的女人的手,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着她们的不幸。
西楼从她哭诉的几句的话里,知道了有关这个几个宫女的大概情况。她们是服侍德懿贵妃的宫女们。宫女都是十一二岁时从民间选来的,她们在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就被送到这个与外界隔绝的等级森严的宫墙里,过着常人难以想像的战战兢兢和提心吊胆的生活。只到了30岁年老色衰的时候才被从宫里赶出去。这位承徽已经很大年纪了,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留了下来,最后一个服侍的人就是德懿贵妃。对于那些年轻的宫女而言,她是个很慈祥的长者,一直都很照顾那些新人。她身体一直都不大好,本来前不久因病倒休息了,却没想到还是受到德懿贵妃之死的牵连,被关进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以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其他的人大概都是二十来岁,都还很年轻,但是她们都是将要死的人了。
那人大概是听到了她的哭声,动了动眼皮,终于微微睁开眼来,咳嗽了两声,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对那宫女道:“蓝丝……不要哭了……”
叫蓝丝的宫女听得她说话,又惊有喜,连忙拉住西楼的手,叫道:“大夫,承徽她醒了,您快看看她,您快看看!看看他!”西楼为难的看了看她,且不说这人以他的本事是没得救了,就是有得救,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牢房里,又怎么去救?
那位承徽深吸了一口气,道:“蓝丝……这是我们的命,我们……反抗不了……所以……就该微笑着接受……至少……这样还能保留尊严和人格……我说的,你都忘了?”
“可是现在还不是砍头的时候,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这也是您教我的呀!”蓝丝带着哭腔声嘶力竭,说完哭得更加伤心了。另外的几个宫女听到她的话,也都红了眼睛,伸手抹眼泪,但是没有人哭出声音。牢房里飘荡着蓝丝的哭声,她道:“我们还活着,您也还活着!我们没有犯罪,也许还能出去呢?您也不要放弃啊,您说了,将来要和我们一起在宫外生活的呀!”
西楼移开了目光,站起来,不想听着悲惨的声音。
承徽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西楼,歉意道:“让您见笑了。你……是太医院的?现在愿意学医的女子可很少……想当年,我也是跟着大御医学的呢……”她似乎精神好了起来,气息变的平稳,话也多了起来。承徽带着微笑道:“对,当年我的确是学过医的,可是在宫里,会医术,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会被命令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你也是这样……可是不管为什么去做,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亏心事付出代价……你还太年轻了,可是你们还这么年轻就……这宫里,真是吃人的地方啊。我的报应终于到了。可是……”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去死?”蓝丝突然抬头,眼含着泪光,恨恨道。
“年轻……当年,还有比你们更年轻的……十四岁都不到的女孩子,可是美丽得连满月时的月下兰都要羞愧呢……呵呵……”承徽突然笑了起来,吓得那写女孩子们停了哭声,看着她不知所措。
“真的是……大概就是恶魔看到这样美丽天真的女子,也无法下手啊……可是这美丽的月下兰……是我亲手灌下毒药的!这是我的报应……只是连累了你们……不过……早点死了好,那样就不会接触到那些丑恶的,一生都活在悔恨和担忧之中了……就像玉明皇后一样……永远是冰清玉洁的月下美人……也未尝不好……”承徽似乎自语般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小,终于再也不发出声音,只瞪着眼睛看着灰暗的牢房的天花板,始终不肯闭上。
西楼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发觉此人已经没有呼吸了。便伸手将她睁着的眼睛抹上。
那些宫女此时才反应过来人竟然已经死了。蓝丝哇的一声扑在那承徽的身体上,哭起来。其他人也忍不住,哭出声音,只是压抑得多。
空气里飘荡着霉腐味道,还有那些女子们或压抑或悲痛的声音。
西楼晃了晃,站稳了,走到离她们远一些的地方,慢慢蹲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事实上,她们也不需要任何的安慰了,她们只是想要哭出她们一生的悲哀而已。
可是关于玉明皇后,他还是知道的。
---------回家后,电脑中毒当机,今天才修好,所以更新不及时,真是郁闷啊.为什么我的状况总是那么多呢今天只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ps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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