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历1109年正月十四,傍晚,皇城,天字第一号牢房。送晚饭的时间。狱卒将粗糙的食物放在了每个牢房的门口,大声叫着动作快点。牢房里却是没有什么动静,除了狱卒的叫喊,依旧安静得出奇。
远拿起盘子,看了看,有看着依旧窝在闹房狭小低矮的石头床上的太子:“殿下……”。清流应了声,翻身坐起看着远笑道:“又是一天,这时间还真是好过。只是再这样睡下去,只怕骨肉都要睡得散了。”此人十余天来一直是在睡着,休息得倒是好。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远道:“您要吃东西吗?今天这东西.......”
原来那几个馒头表面上都是灰,似乎是掉到地上又捡起来的。随着太子的伤见好,御医不再来这里,而案子有胶着了,他们的待遇也就跟其差起来。虽然不见有三名言语动作上的羞辱,但是食物不仅已经和平常的犯人没什么差别,还经常有这么一点不干不净的问题。
清流微微一笑,道:“怎么才一年,你就忍受不了这样的东西么?”
远看着清流拿起了那食物,皱起了眉头:“倒不是这个,只是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些。想必又是那个亲王或是……干的吧。”
“皮脏了,撕掉就行了。”清流拿过馒头的撕掉了馒头的外皮,捏下一块放到嘴里,笑道,被关了许多日子,他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脸色依旧苍白,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远听他这样说,也自嘲笑了:“是啊,早就该习惯了。可是殿下,上元节还没有过,现在还在新年里。这算是最糟糕的新年了吧?在天牢里,吃这样的东西!”他抓起一个馒头,摇头感叹。
“最糟糕?算不上吧?”清流看他一眼,道。
“就算不是最糟糕的,我也不想这样过除夕元旦和上元节。这样的日子已经够多了。新年不是应该吃团圆饭,喝酒,打牌九,游街,一起喧闹的吗?”远陷入了回忆中,感慨道:“母亲在的时候,除夕和元旦是何等的快活!除夕的时候,我们一大早起来,我按照吩咐陪翔叔他们去集市里买来母亲和阿姨要的东西,你则一定会被谴去和大哥一起去打水。说起来,清流你从来没在这上面赢过我,哈哈。”
“因为你总是耍赖,而且你的确很适合管家,要买的东西都能记得住。”清流也笑了。
“然后是帮忙大叔他们打扫屋子,其间你总会趁着帮忙拿东西的空档跑到厨房去偷吃。”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会偷吃。五十步笑百步。”被提起以前的窘事,清流尴尬的反驳。
“吃过饭之后,母亲会拿出她做好的新衣给我们,压岁钱通常都在衣服的某一个口袋里,口袋都是没有还没有开口的,钱藏得极好,我们总是要比比看谁先找到并取出来。,”
“这个你就没有赢过我了。”清流笑道。
“因为你有小偷一样灵活的手脚嘛。”远取笑道。手脚像小偷一样,是清流母亲对他的形容,因为不论作什么,她儿子总是轻手轻脚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早晚上守夜,我们总是熬不住会半途睡去。说起来,醒过来都是在床上,好好的盖着被子,叔叔他们大概很头疼吧。上就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拜访,我们则会到处捣乱,放野火,掏鸟蛋,要糖果。拿出家里的肉偷偷烤了,清流你总是会弄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建元三年的时候,你就因为拿人家储藏过冬的柴火烤腊肉而把整整一垛的柴烧了。”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烧的。”清流辩解道。
“可是没人相信,谁叫你带头?”
“那事你也跑不掉干系吧?”
“我没打算推掉啊。不是也和你一样被责罚了?跟你一起跪了三个钟头。对了,年初三的时候,我们还会比赛着爬到大树上挂上写好心愿的布条和陶瓶。你还记得你写下的东西吗?”远感叹。
“不记得了。”清流回答的十分干脆。这样的干脆把陷入回忆的远拉回了现实了,看到清流突然变得寡淡的神色,他的回忆也变做了一声叹息:“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只怕也不会再有了。”
“真实泄气的话,只要出去了,你有的是机会度过更多美好幸福的除夕元旦。放心,我们一定出得去。”清流低低的说。
远听到这话,呆了半晌,道:“我倒是不担心自己,可是,清流你自己呢?”
“唉。”清流叹息:“二哥,我有时候真的很怕和你说话。你总是会提起,我不想记起的事。”
“我只是觉得……”远低下头,不想让清流看到他扭曲的表情。
可是话已经说不出来。
“过去的我不会忘记。这是我前进的动力。但我不需要谁来怜悯。我的命运是由我来决定的。怨天尤人的多余情绪收起来吧。”清流淡定的说道。
“所以喜欢那个不会对你有敌意,却也丝毫不会提起你过去的西楼吗?清流你在逃避吗?”远问。那实在是一个寡淡无味的人,没什么表情,甚至也没有什么情绪的瓷娃娃一样的存在。
清流没回答。
他已经不再吃那馒头了,却把另外一个撕了开来,掰成几瓣,终于在面团里找到一个折着的小纸条。
看过牛皮纸条上的东西,清流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你父亲……!坏事了。”清流的半句让远也皱起眉头:“父亲?”
“他想打探我的事,打探手法却不太高明,甚至和我的人对上了,弄得黑殿打草惊蛇弄得黑殿想要杀人灭口,现在人跑了。”
“黑殿?殿下你早就知道是黑殿干的?难道父亲他也知道?”远惊疑的问道。
“你父亲不太清楚,所以才四处打探。他根本不相信我。”
“那圣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这样卤莽的人?”
“如果我阉了他呢?”清流突然好心情的笑道。
“这……不可能!”
“对,也不能叫阉,我没动刀,只能算是废了他吧。谁叫那老东西,竟然还敢打我的主意。”清流冷笑说。他的前一句话让远安心,后一句却是心又提到嗓子眼上。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远的脸变得严厉起来。
“知道啊,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只是,除了舅舅……你父亲。”清流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