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强哥指定的地点。这是一家大型的砖瓦厂，在镇子的最南边，东西两面是麦田，北面是条大河，南面是条土路，四周都围着两米多高的围墙，里面机器轰鸣，外面人员噪杂，只有一个大门敞开着，各种各样的车辆在烟幕弥漫中出出进进。这就是强哥所说的他刚刚承包的砖瓦厂。我进去的时候，有两个年轻人拦住了我。他们像是门卫，伸出了胳膊。我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审视着我要求我等一会儿，去一个安静地方打了电话。等了两三分钟，他们又回来了，都看着我笑。他们向我自我介绍，一个叫四宝，一个叫力瓜。那个叫四宝的年轻人把我的车子推走，那个叫力瓜的年轻人带着我走进砖厂。

力瓜是个壮实的年轻人，不像是本地人，他递给我一支香烟，说：“表弟，你是个大学生吧？”

我没有接烟，回答他：“是的，大一。”

“人才啊！”他笑着吐出烟雾，“跟着强哥混，会成为富翁的。”

“强哥的砖瓦厂干几年了？”我问道。

“两年了。”

“他原来不是在南方吗？”

“没一定，”他又笑笑，“生意嘛，哪儿好做就在哪儿做！”

“我来这里管做什么呢？”

他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你会有用武之地的。”

“我们去见他吧。”我提出要求。

他又摇摇头，“现在还不行，等待晚上他会见你。”

“为什么？”

“强哥在里面谈生意。”

“不就是买砖瓦吗？这么神秘！”

“将来，你会明白的。你等着吧，我回来叫你的。”

“那我总得有个地方等他吧。”

力瓜指指搬砖运砖的工人，说：“你先干着活，上午吃大火！”他又往南边的一排房子指了指，“大火就在那儿，看到没有？该吃饭的时候，都在里面吃饭！你也去那儿！”

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我只有干活，弯下身子搬起砖来。中午，我在砖厂里的大火上吃了饭。工人都在里面吃，都乐呵呵的。我蹲在一角，一句话也没有。

到了傍晚，那个力瓜摇摇甩甩又过来了，他把我叫到一边，“走吧，老大见你！”

“老大？”整得跟黑社会似的，我愣住了。

他笑笑，“就是强哥。”

我从小到大，我没有干过重活，累得腰酸腿疼，朝他嚷起来：“我不去了！我现在想回家！”

找到压井，我洗了脸。洗完脸，我向他们要我的自行车，说：“别耽误时间了，我要回家。”

我看他们一动不动，仍朝他们嚷叫：“我不明白，他这么忙，为什么还记得给我打电话？他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我来见他？他让我干这种活，还记得我是个大学生吗？他弄得这么有派，不就是个砖瓦厂老板嘛，难道是黑社会老大啊？快点，把我的车子给我，我回家！”

我喊完了，还是要跟着他们走。因为力瓜和四宝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胳膊，推着我往前走；看他们变得不苟言笑，我不再嚷了。他们带我来到一个小湖边，然后，我们上了一条小木船，划船过了湖面。下了船，我们走向一个院子。走了几分钟，在几只狼狗的犬吠声中，我们到了一个低矮的小院子门前。院子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也像是门卫，他们和力瓜碰了头。

力瓜说：“天宝哥，这是强哥表弟，是强哥让过来的。”

天宝是一个粗壮的年青人，朝我点点头。

力瓜拍拍我，“小弟，给天宝哥打个招呼。”

我看向他，叫了声：“天宝哥。”

天宝龇牙笑笑，让我进去。

院子里整洁有序，种着几棵冬青，有两间房子亮着灯。

“你进去吧。”力瓜站住了。

“就我一个人进去啊？”我问道。

力瓜说：“没有强哥的允许，其他人是不准进去的。”

“这么多规矩啊。”我埋怨着朝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一个房间里有说笑声，我走了进去，一股空调的更像是洗澡堂子的热浪扑面而来。看到有四个衣着光鲜、裸露的女人在里面聊天，我又赶紧退了出来。接着，强哥出来了。他留着一层短发，带着眼镜，像一个知识分子，但消瘦的面孔、陡峭的颧骨和直直的眼神十分冷峻。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胖乎乎的平易近人的人，我顿时感觉不是四年而是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他了，认为我和他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接近的距离。我本来想冲他的待客之道说上两句的，但不知怎么了，却表现出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我这是才明白力瓜那么懂规矩。

“来，小猪，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开门见山地说着，他伸出右臂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带我来到院子右边的一个房间里。

这间房子更加低矮，我感觉一伸胳膊就可以摸到屋檐。门打开后关上了，我闻到一种潮湿、腐败的气息，有些吸不上气，有些莫名的恐惧。灯拉开了。我看到屋子中央存放着一堆东西，上面盖着一张深绿色的帆布。强哥点上烟斗，头不抬地要求我把帆布拉开。我以为这些东西是十几台彩电或冰箱，抓住帆布的一个边，用力一拽，帆布就掉在地上了。一大堆的东西一下子就裸露出来了。

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就瞪大了眼睛，站着不会动了。

这是一个长六米、宽四米、高一点五米的人民币立方体，在灯光下发出着彩霞一样的红彤彤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