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我感觉我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在强哥的一次次提醒下，我才恢复神智，又情不自禁地伸开颤抖的十指，叉成巴掌，轻轻地按在上面。我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浑身的血液突然变暖，加温，有了一种被点燃的感觉。我的皮肤也像突然过敏一样起了鸡皮疙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强哥哼哼着笑起来。“看清楚，傻小子，这些可都是假币。”

“假币！”我禁不住又啊了一声，又一次愣住了。强哥又笑起来。

像快速浏览一本书似的，我拿起一摞掀起来；扔掉后，我又拿一摞掀起来。“这，这怎么可能呢？这，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明明是真的吗？”

“从技术层面说，假币的含量比真币还要多，还要高。”他又笑起来，“这就是人才的重要性啊。”

我看向他，有些结巴地说道：“强哥，这，这，这可是犯法呀！这么多钱，这么多假币，不是无期也是死刑呀。”

他又笑起来，笑得十分爽朗。他围着钱堆散起步来，动作舒缓，态度从容，眼神里有了那种听到一个笑话后所表现出的开心的颜色。“小猪，你还记得我们从前在河里捉鱼吗？我们用粘网粘，用撒网撒，可到最后仍有我们捉不到的鱼。这就是说，有些鱼比我们人类还聪明。”

说完，他把一只手掌放在假币上，又盯着我说：“你看到外面拉砖瓦的车了吧，表面上他们在拉砖瓦，实际上他们的幕后老板在拉这些钱，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种恐惧，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恐惧，从天而降，像空气的寒意一样包围了我，束缚了我，我感到浑身冰凉、全身发紧和发抖。我感觉难以适应，有种发烧时的头疼脑涨感。我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墙壁上。不知怎么啦，我在这时，想到的不再是得到金钱，而是逃脱。

当我发觉，我已经逃脱不开时，我想到的是能让我的良心还在的那一部分人。那就是我的亲人。我的爷爷说的对，我不该接近强哥。

我责骂自己不该到这里来。

我倚着墙壁。

我闭上了眼睛。

“你哭了，小猪。”他走到我的身边说，烟雾开始在我的身边弥漫，“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仍然要看着你三姐活活死去，你们仍然要过着一种贫贱的日子，你爸爸仍要活活累死活活病死在工厂里；你二姐现在还未出嫁，在外面为给你们挣着学费和生活费，她在用着年轻的身子干些什么，我想你比谁都应该清楚；无论是知识还是相貌，你多么优秀，但仍然要面对你师生的冷嘲热讽和鄙视唾弃，仍然要为自己的一天三餐发愁和自卑，仍然要为自己的亲人做着白日梦，你要继续这样下去吗？你以为你大学毕业就可以创业，就可以成为一个富翁吗？大学生养猪养羊，卖身卖淫的还少吗？城市人精打细算会送给你们发家发财的机会吗？”

我想着失去的和活着的亲人，想着她们的目光，蹲到了地上，甩起了胳膊，摇起了头。“你别说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再说啦！”

我开始搂着头哭。

我开始往一个墙角里靠。

我开始往地缝里钻。

强哥蹲了下来。“小猪，只有你想拥有，这些钱，你可以随意支配的……”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我又从地上站了起来，跺着脚拒绝他，“这不是我的！这是犯罪！我不要！你不该让我到这里来！”

“睁开你的眼睛！”强哥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了墙壁上，“睁开眼睛，看一看你眼前的世界吧！再看看你的亲人！再看看这些假币！最后看看我！这就是现实！这些就是现实！无论是这个世界，是你的道路，还是我的要求，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说完他又松开手，我扑的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我两眼呆滞，惘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