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话说程美丽狠狠地挖苦了史霞,史霞心里虽有些气恼,但表面还是称谢。正说间,蓦地见赵老师来了。众学生一齐迎出,问了好。赵老师笑说:“好好,你们如今都做了老师,感到辛苦么?”程美丽说:“我们不怕苦,我们怕顽皮学生,我看教育是一门科学。”赵老师说:“这话很在理,在小学里要管的得法,教学也就容易了。”和玉珍拦住说:“泼小子姐,赵老师来,一定有事,你怎么和老师讨论教学来了?还不快听老师的指示!”赵老师含笑说:“史霞出了事,我是来看看的,大家漫谈好。”史霞红了脸说:“谢谢老师关心。我打算去汴梁呢。”赵老师说:“去那里当然可以。不过无论工作或者求学都要勤奋、诚实。弄巧的终不会巧。”史霞听了不语,众人觉得很冷落,又闲聊几句,约着赵老师一同走了。
且说史霞离家到了汴梁,寻找光明中学,见王前进。王前进欢喜异常,领她回到宿舍里,叫史霞洗脸吃茶,因问道:“你来前怎么不写封信呢?”史霞叹了一口气说:“事情太急了。”王前进看她气色不好,心疑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史霞凭着自己与王前进的感情,自认实说不会出事,便把自己被拐,亏马正洁相救的事说了一遍。王前进听了,便怒出声来说:“史霞,你已经跟骗子跑了,你这不贞的女人,想是肚子里的事发作了,就来这儿找我做幌子是不是?”史霞一听,恰似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浑身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前进见状,自觉说得过份,便佯变笑脸说:“我和你开玩笑呢,看把你急得……”史霞含泪道:“人家遭了难,你不表同情,反拿狠话伤我的心。你忘记我爸爸是怎样对待你了!”王前进真话戏说:“你爸爸是个丢了印的官,决不是往日的科长了。”史霞听了更加伤心。王前进见风使舵,忙用好话劝解。
到次日,王前进忙乎自己的事,把史霞一个人撂在屋里,史霞感到寂寞,想到外面看看。一念及此,趁王前进下课回来,便试着问:“前进,我闷得慌,咱们街上溜达溜达好不好。”王前进摇头说:“使不得。只有到了放假,我才可以陪你。快过年了,那会儿街上热闹了。龙亭、铁塔、相国寺都是好去处。”史霞央求说:“你忙的话,我自个儿去好么?”王前进一板脸说:“更要不得,怕再遇上骗子拐了你去,回来给我挣顶绿帽儿戴呀?”史霞满脸飞红,嗔道:“夹住你那嚼蛆的嘴。你也太下流,自己糟蹋自己,羞不羞!”王前进反觉得意,连连摆手说:“惭愧!我想起来了,你可以找吴美芳,她和胜海新搬了家,在庙后街住,叫个车子去,问美芳这几日怎没来?”史霞答应着更衣出门去了。
王前进等史霞去后,便开始翻捡她带来的东西,没发现什么,正要关门出去,忽见吴美芳一路小跑而来,气色不成气色,嘴哆哆嗦嗦地说道:“前进,胜海出事啦!”王前进吃了一惊,急问:“什么事,你大惊小怪的?”吴美芳站在当地,用手指划着说道:“昨儿刮大风,胜海他们学校的一棵大桐树刮断了,眼看就砸在一个学生身上,可那胜海、贵才两个憨巴子,为救学生一个用身子顶树,一个去抢学生。结果呢,谁也没有霸王扛鼎的力气,反叫大树给压住了,受了重伤送进医院,如今还在昏迷中。前进替我请个假,我去医院看看。”就完转身就跑了。王前进寻思道:“他既然出事,我也得去打个照面,应景儿才是。”想罢,便推出自行车,锁了门,翻身上车,向前驶去。正走,路上跳过一个人,伸手抓了衣架儿,高叫道:“哥,哪里去?”王前进下车,回头见这人,头戴大顶帽,身着军装,腰系武装带,有几分的威风,不免打个愣。那个笑道:“哥哥,连弟弟也认不得了?”王前进也笑了,说道:“怎么不认得?不过你这副穿戴,叫我看着眼生,你当警察了?”那个人原是前进的胞弟王先进。因回话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你屋里说吧。”王前进只好调回车头,引弟弟回屋。王先进还未落坐,便龇牙一笑说:“哥你看。”说时换起袖子,手腕上方露出一个用墨汁刺染的青色大狼头。王前进看了,不懂。因问:“这是什么意思?”王先进哈哈笑道:“哥,你不懂这个。这是我们野狼队的标志,野狼队是野狼帮的武装,官私都有联络,任少先生的保镖师。”王前进又打了一个愣,王先进见状乐了,尖叫道:“原来你是个书呆子呀!”于是把野狼队交代出来。
这野狼队原是任少先生拿钱雇佣的一帮流氓土棍,为首的叫毛老大,和警察局长拜过干兄弟,仰仗这点势力,为非作歹。王先进本是个初中生,因学不会功课,经常逃学。为了生计,他学会了掏包儿。有一次他掏一个阔老板的包,不期被抓住挨了一顿苦打。他讨饶。阔人问:“你叫什么名字?说实话我就放你。”王先进只得实说:“我叫王先进。”阔老板一怔,又问:“你认得王前进么?”回答道:“前进是我一娘生的哥哥。”阔人一听,立刻笑着把先进放了绑说:“你咋不早报家门?白挨了顿打。你哥说过,你正上学,怎么又干这营生?”王先进说:“我不想上学,是逃学出来的。”阔人一听乐坏了,说道:“你不必怕了,前进是我的学生,现在是我的知已朋友,你既是他弟弟,我抬举你,给个职业。我是邵三镇,五洲洋行的经理,我们有个镖队,你去拜师挂名吧。”王先进听说,自然高兴。便同回洋行,邵三镇叫他拜毛老大为兄,喝了鸡血,成了正式的野狼队员了。
王前进听了这席话,不由地问:“你是自己找我来的,还是邵经理派遣?”王先进说:“是邵经理派的。他说他对你花了不少钱,把你当成知已朋友,可你却工作不力,对他不起,他要的情报,你迟迟交不来。这回就是叫我催问这个的。”王前进听了,叹气说:“上复邵经理,我实在对不起他。今后一定努力工作,将功补功。”王先进急说道:“这么说人家邵经理就信你了?都怪你以前不留心,以后呢可不许这样了,倘邵经理翻了脸,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哩!”王前进心中一凛,说:“三个月为期吧。”王先进说:“这似乎说过了。好,就这样,我走了。”说完就起身而去。王前进心事重重,定定地看着先进走远,才恍然想起自己该去照看胜海了。
且说秦胜海自到汴大附中任教以来,兢兢业业,深受学生的爱戴,课余时间也常写些文章在报纸上发表。这样就吸引了不少爱文学的学生,请他指教写作方法。这天,天气陡变,狂风大作。胜海正想掩窗写字,只听院中喀喳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人直声儿惊呼。胜海心里一震,便跃出门外。只见当院的那棵大桐树,被风拦腰扭断,那断的树干带着哨声正朝一个学生头上砸去。那学生早已吓呆了,动也不动。在这生死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胜海猛喊一声,腾身飞出,简直像一道闪电,一把推出那学生,他自己欲得返身,已来不及。这时前来聊天的马贵才见状,惊出一身冷汗。他想助胜海一把,不想那树干已砸下来,打住了胜海一条腿和马贵才的一只胳臂,二人当时都昏迷了。幸得师生们闻讯赶到,即刻将胜海、贵才送进了有名的骨科医院。
两日后,王前进来,问护士道:“小姐,秦胜海在哪号病房?”女护士说:“你要看他,明日来好了,这会儿正休息,别打扰他。”王前进退了几步,心想道:“美芳来过了,怎么不见?”又进一步问:“小姐,请问,有个女士是胜海的爱妻,来了么?”护士说:“刚才来过许多学生和老师,没有女人来。”王前进只好又退出来。正为难时,见吴美芳、钱艾艾、史霞三人一齐来了。王前进迎住问:“这样巧?你三个一块儿来了!”吴美芳并不答话,直接问:“见胜海了么?”王前进摊手说:“他正休息,一概挡驾。”吴美芳生气地说:“亲属不让见,没道理。”说了领头上楼,王前进几人跟在后头。哪知女护士的脾气很犟,不论是谁,一概挡住。吴美芳急切地说:“妻子看丈夫也不许么?”女护士也生了气,抢白道:“你这个人又不是聋子,话说多遍了,你还缠,我没有这个权力放你们进去!”说着她双手叉腰,挡在梯子门口,吴美芳望着近在咫尺的丈夫,不说一句,心中伤叹,失声哭了。女护士怒,厉声叱道:“快走快走。这儿不是哭的地方。这是特别护理的病号,你吵吵什么?”吴美芳很气,指着女护士狠说道:“你凶什么?护士有什么了不起?大咧咧的头上顶着圣旨一般。我非进去不可,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就往前直闯,女护士见来势很凶,一反手把门关了。王前进正要上去助威,恰在这时,一位大夫来了,严肃地向他们说:“你们是附中的先生么?不能这样无理。这是医院的制度。你们要看,下午再来,请回吧。”钱艾艾认出这位大夫,跨前一步说:“蒋大夫,还认得我吧?我叫钱艾艾。蒋大夫听了,愣神说:“记不得了。”钱艾艾不待他说下去,便巧巧一笑,接上话头说:“我在剧院工作。那天您看《卷席筒》,是我送给你一张门票,不然就看不成了。”蒋大夫叫蒋凌云,听如此说,方“啊”了一声,态度温和地说:“记得了,谢谢你。是这样,秦先生正昏迷未醒,你们进去也说不上话,反而会延误医治。对不起,下午来好了。”王前进正想顺势告辞,只见吴美芳向蒋大夫说:“大夫,请问一声,秦胜海要紧么?”蒋大夫蹙蹙眉头道:“生命倒没问题。将来可能,啊,你是他什么人?”钱艾艾代答道:“这是吴老师――秦先生的夫人。”蒋大夫缓口气说:“现在还说不到底,要看病势的发展。不过您不用担心,生命是没问题的。”王前进拦住说:“谢谢大夫,我们走吧。”钱艾艾便向蒋大夫告辞说:“我们回去了。下午来。请蒋大夫多关照他们,他们是我的同学呢。”蒋大夫客气地笑道:“记下了。”大家要走,吴美芳又回身说:“蒋大夫,请您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胜海他以后会不会是个残疾?”蒋大夫安慰道:“估计不会,你放心吧。”吴美芳听了,长叹一声说:“这还罢了。”忙谢大夫不迭。
他们四人出了医院,在街上又遇见了孙洪谦、邓雅云。他二人也是来看胜海的,王前进把大夫不让探看的话说了,他们也只好扫兴回来。王前进又约他们到学校聊聊,也被谢绝,各自去了。钱艾艾指着他二人的背影,嫉恨地说道:“他们恋上了!”王前进叹道:“门当户对么。孙猴子进了市政府,邓女士正读研究生。”说着瞅一眼史霞。史霞感到羞涩。吴美芳低头走路,听了这话,抬头看一眼王前进,问:“你说说我们怎么办哪?”王前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吴美芳不做声了,便快步地走,把这三个人甩在后头。钱艾艾说:“你俩回吧,我请美芳看看戏去。开开心。”飞步赶上吴美芳,就往戏园子拖。王前进又帮劝几句,吴美芳才跟着钱艾艾去了。
钱艾艾在路上不多说话,大有心事重重的样子,吴美芳也正愁肠百结。两人静走一段路,钱艾艾终于开了口,说:“美芳,你以为胜海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么?”吴美芳正为这事担心,见问不觉流下泪来,说:“医生说的全是安慰人的话,他越这样说,我越感到伤的重。”钱艾艾也叹气说:“是该从坏处想想,倘真的不能恢复,你这个美人胎子配一个残疾人,多不般配呀!他满腹文才,也掩不了这个丑。”吴美芳听了,更加伤心,竟唏嘘起来。钱艾艾说:“哭什么?哭也没有用,赶明儿我去找蒋大夫,讨个实底儿,你说好么?”吴美芳说:“好好。请你央告蒋大夫,求他格外用心些。”钱艾艾斩截地说:“这个自然罗!”说话间到了戏园,钱艾艾人熟,用不着花钱买门票就进去坐在大厅里。看戏台上,戏正紧锣密鼓地唱。那是一出文明戏,一个时髦的女子正赶着一个小男人吊膀子。钱艾艾看得很专注,时不时用肘子碰吴美芳,还小声喝采,又叫吴美芳说:“吴小姐看,够味吧?”吴美芳这才瞟了一眼台上,那个小男人正按着那个小女人亲嘴,便羞愤地骂了一句:“活猪狗,这也上戏!”站起身就朝外走。
钱艾艾看完这出戏,才发觉吴美芳不在,顿时恼了。骂道:“小淫妇儿,假撇清呢。好看的在后头呢。”也自走了回去。
吴美芳走出戏院,心下寻思:“往哪儿去呢?倒不如踅回去,求求蒋大夫。”主意已定竟走回医院。在二楼的走道上,吴美芳又遇上了那个女护士,还未开口,女护士先发话道:“你怎么又踅回来了?这会儿不许见。”吴美芳央求道:“你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求求你。我不会多讲一句话的。”女护士看她急得要哭的样儿,勉强说:“只你一个?”吴美芳说:“是的,我一个。”女护士没说话,回身引路,吴美芳紧紧地跟在后头,进了房间。胜海看见了她,将手伸出说:“美芳你来了?”吴美芳点头。隔床的马贵才抢先回说:“你昏昏迷迷的,美芳昨天就过来了。”吴美芳走到胜海床前,揭起盖被,见满是绷带,心寒得脸上转了色,泪水也落下来了,心痛地说:“身上觉得怎样?”胜海微微笑道:“有点儿不舒服。”因怕美芳难过忙改口说:“不要紧,你看我精神很好。”吴美芳握住胜海的手,说不出话,胜海反劝道:“芳芳,你这样不好。关云长刮骨疗毒,刀过处悉悉有声,尚且不惧呢,比起他这算什么呢?大不过是骨折了,骨折了可以重新愈合呀。”吴美芳揩着泪,顿顿地说道:“我担心的是留后遣症。”马贵才插话说:“真是妇人之见,蒋大夫已经保证了,完全可以复原!”吴美芳听说,心里宽了,轻轻笑道:“但愿如此!”胜海一听笑了,说道:“你也婆婆妈妈了。”马贵才也有兴头,把一只手举起,作拜佛之状说:“阿弥陀佛!”美芳瞥了他一眼,娇嗔道:“猴子,你到什么地步了,还乐?”马贵才接道:“乐是天性。我和海哥同病相怜,怎好不乐?”吴美芳恨声说道:“你臂儿不管用了呢?”马贵才说:“你念声佛,它不会不管用。倘不管用也无妨。武松不是单臂擒方腊么?我照旧可以工作,怎不乐呢?”吴美芳说:“程美丽不乐了呢?”马贵才说:“她不乐,谁也管不了。”吴美芳笑说:“她不嫁你这个独臂宝了!”马贵才说:“我那时一个月吃饱,三十天不饥,一辈子不得妻管炎。”话一落声,三人都笑了。胜海说:“贵才是个乐天派呀!”马贵才说:“你有理由不乐么?树要砸死学生,作为老师不容袖手旁观,救人是我们的天职。听医生讲,那个被救的学生感动得泪水纷飞,你怎能不乐呢?”胜海微微点头。吴美芳半天说道:“听着,我说你俩是憨巴子,人也得讲点自己呀!”胜海说:“美芳你不说这个好不好?什么是舍已为人?你得好好想想。”吴美芳心里便有几份不快,因说:“我不是来讨论问题的,用不着说这个。”胜海默然,马贵才摇着一只手说:“好嫂子哩,经你一说我一定会谏劝哥哥,不再作傻事了。”说着做个鬼脸儿。恰好,那女护士进来,哎呀呀地叫道:“马先生,你老实点么,这样对你的治疗不利。”又向吴美芳说:“小姐,你该走了,蒋大夫再三吩咐,不要让病友劳神。”吴美芳听了,说:“我走了。”胜海道:“你不用担心,医生安排得很好。”马贵才戏言说:“不送了,祝你一路顺风!”吴美芳笑笑迈步出门。在门外,她看见有许多老师和学生被挡在院子里,顿时从心底滋生一种荣誉感,便兴冲冲走出医院。
吴美芳才到巷口就看见有个女人站在自己门口,正抬手向她打招呼,定神一看,是史霞。她手里提一个很大的旅行袋,因自诧异道:“史霞到哪儿去?”便紧走几步来到跟前,握着手说:“妹妹,你来正赶上我们出事,没好好攀谈,看你这个样子打算到哪去呢?”史霞满脸不快地说:“回黑河,我是与你辞行的。”说时,吴美芳打开门,同进屋后,惊问:“大远的来这儿,还没好好聚些日子,为啥急着走呢?”史霞长叹一声说:“一言难尽。”吴美芳问:“为什么呢?你两人斗架了?两口子的事互相体谅才好。老是东风压西风或者西风压东风,你强我胜的要不得。”史霞叹气说:“我们是西风压东风,不叫我抬头了。”淌泪不止。吴美芳说:“你说给我听是怎么回事吧。”史霞含泪说:“自我被骗子拐了以后,他王前进就亲一阵疏一阵,热一阵冷一阵。昨儿他说史霞呀,论咱们也是结发两口子,过去我承了你爸的光,我不会忘。不过,你给我挣顶绿帽儿戴,我心里不好受。你还回黑河,等我消了气,咱再团聚倒是好些。我这里薪水低,养活不了你,找事做也难,你还是回去好。姐姐,你听这是话么?”吴美芳听了,也咂舌说:“这个前进,也太那个了。这样霞妹,你顺着他先回黑河,等我们的胜海出了院,我好好数说他,他回心转意了,还会接你呢。”史霞无奈地说:“所以我顺着他回黑河。”吴美芳缓解说:“你在我这儿住两天吧,再走也不妨。”史霞说:“我也有这个意思。先领情了。”
晚上她两人躺在床上拉闲话。史霞说:“姐姐我相信命了。比如你吧,费了多少周折才把胜海弄到手,如今呢,宝贝不是变成废物了?说实话当初我真不该大做手脚,害得独贞蹲几个月的暗牢,也亏得任家情面大,不然告上去,我真得吃不了兜着走!”吴美芳不动情,说道:“谁叫你这样做来?”史霞说:“姐姐别赖帐,你的命令俺不听行么?我们的君子协定你忘记了?”吴美芳扑哧一笑说:“我只叫你当个走腿的红娘,谁叫你使馊主意?你年青青的哪来这些坏主意呢?”史霞道:“都是干娘给出的。”吴美芳说:“我不信一个不识字的婆子会有转动乾坤的手段!”史霞说:“姐姐你不知,你别小看她,她懂许多掌故。这叫经验大于学问。”吴美芳说:“可是呢。不管怎样,我总是个胜利者,往后我会报答你。”史霞说:“姐姐,如今你很痛苦吧?”吴美芳道:“我虽然痛苦,但是我很爱他。”史霞附和说:“姐姐的话不差。今日的市报上就登了这个消息。”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工整的报纸,递在美芳手里。吴美芳抻开褶儿,一行大字赫然入目,上写《万世师表――秦胜海、马贵才两先生》,吴美芳看了,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一双手竟然索索地抖起来,半天才说:“你拿这报纸干啥,带回黑河?”史霞点头。吴美芳脸一变说:“别带它,消息一定要封锁。”史霞问:“为什么呢?”吴美芳支吾道:“我爹妈知道了又伤心。”史霞听了这藏头露尾的话,不便做声,含糊应过,装起睡来。
第二天史霞就走了。搭汽车回到黑河老家。干娘一见十分惊异,忙问:“霞,怎么回来了?”史霞不敢直说,胡乱编瞎话应付。后来史则嶂问,也是说转不上学。史则嶂不禁长叹说:“人在人情在,没纱帽了,什么也不好办。”
史霞在家十余日,仍想回校上学。她便上街来访问同学,当她路过小学门口时,正好看见程美丽从里头出来,史霞躲之不及,被程美丽叫住了,因问:“你去汴梁了怎么又回来这么快呢?”史霞被问一时瞠目结舌,答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