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一周一周地飞驰而过。危险的匪徒――臭名远扬的“有伤疤的人”再没有显露出活动的征兆。抢案中止了,在这一点上布鲁的预言灵验了。但是侦查工作也是毫无进展,滨麦县的公安局长又焦躁不安起来。
“你谈了那么多你自己的方法,布鲁,可是为了这个案子没有一个礼拜我不被叫到省局去替你受过。那边在嘲笑我们,人家问到底还要派多少摄影师来。”
其实局长看得很清楚,他的指责不怎么公正。两个侦查员做了一切可能做的,布鲁兼顾白展镇派出所的工作,每天到县城里来。他以值得称赞的顽强精神坚持钻研那装的满满的一包包档案。照旧强调只有通过这样的方法才能找出匪徒来。
“我承认,局长,”布鲁回答局长的责难时说:“我还没有找到匪徒的踪迹,但是这些档案里一定留下了能抓住匪徒的线索。我敢用我的前途来担保。丢失东西常有这样的情况:五十次路过,都没有看见它,而在第五十一次,弯弯腰就捡了起来。请相信,开春之前我们一定能抓住他们。”
局长却没有这样的信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更换侦查员吗?局长十分清楚,这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这两位总归还得到了某些结果,而且表现出了主动精神,早先他们的前任想得只是如何摆脱这个“倒霉的案子”
有一天,布鲁看档案看得头昏眼花,出来透透气,出来公安局大楼来到了“基隆卡”饭馆。正好是中午饭口,饭馆里十分热闹,来来往往,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但是靠墙却有一张空桌子。布鲁一面等饭,一边寻思着,对于正字扩建的县城来说,这么一个饭馆,实在是有必要了
“布鲁所长,可以坐到您对面吗?”
布鲁简直没注意到,他的对面怎么来了个容貌秀丽、服装时髦的妇女。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在那里?什么时候?
“我看得出来,您不认识我了,陈所。”布鲁的尴尬显然使得这个妇女感到愉快:“忘掉老熟人可不大好。我是田海燕呀。”
布鲁跳起身来,热情地握了握这个妇女的手。现在,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立刻记起了一切。她的丈夫过去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曾因公务不止一次去过白展镇。几年前听说她和她丈夫一起遭了车祸。她丈夫受了重伤,被送进医院,和死神搏斗了很长时间,但总算活过来了。田海燕只是脸部受伤。当布鲁后来在县城里看见她时,曾经大为震惊,她变得十分难看,整个脸布满了青紫色的伤疤。但现在他面前站着个风度优雅的女士,漂亮的脸蛋丝毫没有留下车祸的痕迹。他没有认出来,丝毫不奇怪。
“请坐,小田,请,”布鲁让了让座。与老熟人的巧遇实在使他满心欢喜,尤其使他高兴的是,亲眼看见了这个女人恢复了往日的姿色:“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大概有五年了吧,我一下子没认出您来,光顾想心事了。”
“您大概知道,我们现在不住在滨麦县了,丈夫被调到省城了。再说,您认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那时变成了一个丑八怪,满脸都是擦伤和伤疤,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
“您说些什么呀,这不都长好了吗,一点痕迹也没有。”
年轻女人脸有点红了,显然有些得意:“痕迹嘛,还是有的,布鲁所长。有一些,特别是在脸颊上,您仔细看这。”
田海燕把脸转向侧面,用手指碰了碰腮部。直到此刻,布鲁才发现,对方从嘴角到鬓角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白色印痕。
“这是最大的一条伤疤,还有比较小一些的。”
“不过全都愈合的很好,好像,在省城有专门的整形医院,您是在哪里治疗的吗?”
“不是。进那个医院特别困难,没有床位,要等很长时间。而且那个医院大概也不收我这样的病人,太普通了。其实时间一长,伤疤就自己张平了,青紫色也慢慢变白了,剩下的就是化妆打扮。雪花膏啦,香粉啦,总之就是修饰的问题。只不过不能激动。”
“为什么?”
“这说起来可笑,不过我也不值得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着急,让伤疤显眼。可能这是一种自然反应,伤疤在突然激动的时候会发红,过一段时间心情平静下来红色还会消退。”
“您讲的事太使人感兴趣了。”
“可见您感兴趣的不仅仅是发型。”
“不懂您的意思”
田海燕笑了起来:”在一个小城市里什么也瞒不住人,我到滨麦来看姐姐,头一天人家就告诉我,布鲁所长教会了本地理发师一种新发型――“梯形”,我忍不住,当时便跑出去烫了个这样的发型,您看,它对我合适吗?”
“您从来都是这么好看迷人。”
布鲁注意到,田海燕的发型确实与现在公安局里所有的女同事的一样。滨麦的妇女们大多如此。不过直到现在,他自己才仔细看明白,这就是他所发明的“梯形”。
“非常漂亮的发型,多么独出心裁!”海燕赞不绝口:“我从来没想到,布鲁所长,您还具有艺术家的天分。”
布鲁知道:反驳也好,解释也好,都毫无用处。再说,这个有趣的“梯形”事故终究还是对他有利的。现在,他理发、刮脸都不用付钱。周围的妇女们总是用赞赏和尊重的眼光来看他。布鲁已经习惯了这――在县城的地位:即他不仅是一个乡村派出所的所长,而且是一位知名的时髦人士。
“嗨,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挥了挥手:“罗利又一次求我提他的女顾客们设计点什么,我就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他们为了做广告,才宣称这是香港发型,是我爱人的女友从香港来信指点的。”
“我可不是在罗利那烫得头,他不接待我。现在他的主顾都是本地要人的家属。公安局长的夫人啦,女处长啦,女经理啦。对他来说我算什么?不过是到滨麦来看亲戚的普通人罢了。我只好到普通理发馆去,但那里也说这是您的设计。您有给我们想了点什么吗?”
“有可能。晚些时候,现在我正忙别的事呢。”
“知道,知道。您要在函授中学毕业了。我真佩服您学习的劲头。”
“乐意不乐意,工作需要嘛。”
“这倒是真的。”海燕表示同意:“我在函授学院学经济已经两年了,现在没文凭那都行不通。您的爱人孩子好吗?大闺女都快工作了吧?”
布鲁又和可爱的田海燕闲扯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公安局大楼。第二天,他认真地对吉祥谈起来这次巧遇:“我听到了一件令人很感兴趣的事,昨天碰到一个熟人,她在车祸之后,满脸都是这样的伤疤,活像我们那个罪犯。可是过了五年,全都长好了,变白了,打扮一下,擦点粉,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果事先不知道这次车祸,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妇女曾经变得那么丑陋不堪。不过,当她激动的时候,伤疤就会充血,仍会变得十分显眼。”
“真新鲜。”吉祥顺口答应。
“这点足以说明,为什么我们的通缉会毫无结果,有伤疤的人能够在安心理得地在县城生活。我们一般总认为,只有妇女才涂脂抹粉,因为她们的脸远比男人的富有吸引力。我想说的是,假如我们的匪徒运用了化妆手段,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公安局窗下散步,而且既然抹了厚厚的粉,谁也不会看出来他的脸上有伤疤”
“但是作案的时候这道伤疤会变得很清楚。”
“我们的罪犯肯定是个神经坚强的人,但作案的时候也会变得激动不安,以致伤疤会充血发红,从人性的角度看这很好理解。此外,由于高速行驶摩托车,化装用的遮盖物都会脱落,这样额头上的记号自然会十分明显。我估计,正因为如此,几乎每次抢劫都安排在傍晚,那时,很难辨认骑摩托车的人是何长相。等作案归来,匪徒就足不出户,直到伤疤恢复原状,他再次加以化妆,抹上新粉,才出来走动。”
“他骑摩托车的时候,伤疤不可能给你看见,有头盔挡着呢。至于其他方面,布鲁,我不完全同意您的观点。借助化装手段虽然能使伤疤看不出来,但瞒不过亲近的人:老婆、孩子、亲属、邻居。”
“老婆当然知道真相了,她也参加作案嘛,至于孩子,他们可能根本没有。”
“就算是这样吧。但还有远亲近邻、朋友、同事呢请您相信,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要保持这样一个秘密是不可能的。人们马上就会说三道四。特别是关于做了这么多案子的‘有伤疤的人’。社会公众曾经多次毫无私念地协助我们侦破各种案子,现在,当案子牵扯到如此危险的匪徒时,人们会知情不报吗?实际上,每当我们的罪犯进行抢劫之后,我们常常收到大批署名或匿名的举报信。可惜没有一份材料能找出破案线索。我倾向于‘有伤疤的人’住在省城的说法。他到滨麦来纯粹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这样比较容易保住秘密,躲开公安局的侦查手段。”
“他住在省城,而老婆住在这里?”
“老婆或是情妇。但也许只是一个普通帮手与他没有暧昧关系。现在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这女人专管调查本地的情况,而且摩托车也可能是以她的名义登记的,难道滨麦骑摩托车的妇女和姑娘还少吗?”
“可是这妇女又从那这么详细地掌握县城所发生的一切重要事情呢?”
“也许,她并没有掌握什么,只是有机会去搜集情报罢了。懂吗:一点一滴的搜集,我们这多的是爱嚼舌头的人。”
布鲁突然不再专心听取吉祥的推论了,他苦苦思索了一阵,最后说:“我只怕又猜错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有许多事情证实了您现在说的想法。”
“大胆说吧,布鲁,反正我们的谈话也出来了这个屋子。”
“吉祥,你认识谢多福警官吗?”
“省刑侦总局的?”
“就是他。”
“我是以前在这认识他的,就在滨麦。不过总共只说过几句话,他好像在我们这工作过一段时间。”
“对,那时七年前的事,他从邻县调来,在滨麦工作了三四年,后来调动另一个县城当刑侦队长,已经升官了,最后又调到省厅总局。一个精明能干的警官。”
“您为什么提到他?”
“我记得几年前他骑摩托车出了事,他脸上留有疤痕。”
“我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