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流顾过去,无一不是相熟的面孔——更有她难以面对的人。
乔萝在去留中徘徊踟蹰,直到服务员礼貌地提醒她前行,她才轻吸一口气,来到庭院中。
“小萝你终于来了,”乔杉见到她来,含笑起身,给诸人引见,“我的小妹,乔萝。”
在座诸人放下手中餐具纷纷望过来,点头致意。乔萝致歉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落座,接过服务员送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待要拿餐巾时,身旁那人已经取过餐巾,展开,对折,从桌旁递给她。
修长白皙的手指衬着暗红的餐巾格外触目,乔萝轻轻接过,低声说:“谢谢。”
在座其余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有坐在乔萝另一边的乔欢余光望到此处的细节,嘴角轻抿,微笑无声。
乔杉等乔萝收整好后,才开始对她介绍身旁的人:“小萝,这是沈曼,我女朋友。旁边那位是沈曼从小到大的死党,肖珞。”
乔萝的目光在肖珞脸上略略停留,挪开,对沈曼微笑:“难怪我哥这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要让我见未来的嫂嫂。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多年前上门打扰还没有谢过你,我能叫你曼姐姐么?”
“当然可以,”从她到来沈曼就开始端详她的面容神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刻听她说起往事,终于记起来,眸中一亮,“是你?”即便沈曼清丽绝俗的眉目酷似孟茵,但毕竟没有岁月折磨下百般愁苦,此时笑起来容光焕发,明艳不可方物:“原来你是乔杉的妹妹,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
乔杉一头雾水地问:“你们见过?”
“我和乔萝比和你还要有缘份,至于渊源嘛,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沈曼在认出乔萝的同时机敏地体会到此桌酒席下那缕并不寻常的暗流,温柔一笑,风清云淡地掩去过往不提。
好在乔杉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他抬抬手,对乔萝介绍最后一位“陌生人”:“小萝,你身边那位是沈曼的表哥,梅秋白。”
“梅秋白?”乔萝念着这个名字,莞尔一笑。
她仿佛至此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人,侧首望了他一眼,目光相触,各自移开。
因她来得太晚,桌上菜式早上。其余五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唯有乔萝饿得不行,于是也不再和诸人寒暄,低头自食盘中餐。她专注吃饭的时候,旁人言笑纷纷,尤其是肖珞,想来是她是十分明快活泼的性子,除与沈曼、乔杉不停地打趣外,间或也与秋白低声耳语,轻笑频频。
乔萝吃了几口菜,觉得胃中隐隐翻腾,忙放下刀叉,拿起面前的红酒,饮了一口。
甘冽绵长的酒汁流经肺腑,强压住胃中的不适,让她心绪平复的同时,更开始贪恋这样的味道,喝尽一杯,再要添加时,杯底却被一人轻轻按住。
她不用抬头,已知阻拦她的那人有着怎样清雅的眉目与温和的笑容。
不过在今天,这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
“放手。”她低声说,用力将酒杯从他指间抽出,招手,让服务员再添上一杯红酒,继续浅酌慢饮。
那边沈曼正与乔杉说起少时一件乐事,说到兴起处,想要找人附和,扬声说:“肖珞,你还记得么?”
“嗯?”乔萝恍惚中以为是叫自己,抬起头,“记得什么?”
沈曼的神色有些尴尬,肖珞却是心无芥蒂地,含笑指指自己:“小曼是问我呢。”
“肖珞,小萝……”长久沉默的乔欢轻声笑了笑,“你们的名字乍听起来真的很像,几乎能以假乱真啊。”
乔萝喝着红酒,嫣然一笑:“名有相似,人各不同,只要有心人能分清便行。”
乔欢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含笑对肖珞说:“迎新晚会上学姐腰伤,舞还跳得那么好,想来是基础很扎实。”
提起这个肖珞也是笑容满面:“都是童子功啊,从小就练了,我记得我妈那时把我送去练舞是八岁?”她转头求证秋白,“你也是那时练大提琴的吧?”
秋白话语柔和:“大概吧,记不清了。”
乔欢问:“你们是自幼相识吗?”
“那当然,我和他从小玩到大,”肖珞勾着秋白的手臂,她高兴的时候,长眉飞扬,目光明亮,笑容十分感染人,“我家和小曼家是邻居,秋白寒暑假的时候常住他姨妈家,我和他年岁又相当,小学六年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原来如此,二位倒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乔欢长叹感慨。
乔萝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越到后来,脸上笑容越难以维持。她沉默地再度喝完一杯酒,在服务员新添了酒后,她举杯说:“二位从小长大的情谊真让人羡慕,既然如此,那就为少年无忌的青葱岁月干杯吧。”说完,不顾旁人有无响应,她自己已将杯子靠近唇边。
将饮时,秋白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缓地说:“小乔,你喝得太多了。”
“我喜欢喝甜的,不过不是糖水了,”乔萝望着他,安安静静地说,“我如今喜欢喝酒,你大概不知道。”她指尖微转,殷红的液体沿着唇舌直入肠胃,晕眩的感受微微荡漾开来,湮没心肝肺腑每一处伤痛的角落。
她挣脱他的手指,放下酒杯,微笑起身:“不好意思各位,我还有事,先走了。”
背上书包,她在诸人反应过来前飞快逃离。路过公馆前厅,衣香鬓影,掩映霏微,独她灰头土脸地匆匆走过。公馆外的小路边,她扶着枯树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落个不停。她只觉得往事再有伤心断肠处,也从未有过今日的狼狈不堪。
从十一岁到现在,八年的欢喜,八年的倾心,原来不过织成了她人的嫁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