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来往的路上,她像迷途难返的孩子,六神无主地嘤嘤哭泣。直到有人脚步靠近,俯身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她才一个激灵站直:“别碰我!”她从他轻柔的触碰中轻易地明白来人是谁,止住哭声,擦尽泪水,因起身太过急切,酒意涌上,脑中发昏,身体摇摇晃晃地,一时站不稳当。
他伸手要扶住她,她却踉跄避开,而后勉强站稳,倔犟地与他对峙。
“肖珞,小萝……”乔萝微微冷笑,“原来你从小学的不是古琴?原来你最擅长的乐器不是古琴?原来你和她是二十年的交情?原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为什么你会认为你是她的替身?你和她有什么关系?”秋白这样没脾气的人至此也有些恼意,“我从没有叫过你小萝,我只叫你小乔。肖珞她是我的朋友,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我第一个练的乐器依然是古筝,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练古琴了,这些肖珞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爸妈的关系,还有我的身世,她更不知道。”
他缓了缓语气,努力让心绪平和,轻声问她:“这世上除了你,我的心事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你难道不明白?”
“我以前明白,现在不明白……”乔萝喃喃地说,“既然是这样,那你回国后,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觉得我会不找你么?”秋白在她的质问下觉得悲哀,“我一回国就开始找你,我去了青阖镇,祥伯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打电话给你,林姨接的,她听到我的名字就挂电话。我反复打过很多次,直到林姨告诉我,外婆已经去世,是因为听到我和你早恋的事而受的刺激才心脏病发。外婆是你最在乎的亲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时怎么想我,但林姨说你不愿意接我的电话,我就从此不再打。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忘记我跟你的约定。我高考考到了北京,考到了q大,我去你家找你,不过你进进出出从来不是一个人,你身边已经有人陪伴。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即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从没有那样快乐过,不是吗?”
乔萝心底莫名虚颤,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低声说:“是你让我开心地生活,是你让我和江宸做朋友的。”
“是,不过我后悔了,”秋白坦然心中的苦涩,“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和你擦肩而过,你没有看到我。”
她和他擦肩而过,竟没有看到他?乔萝想也不想就认定此事绝无可能,她愤怒他的撒谎:“我怎么会看不到你?”
秋白叹息说:“小乔,这是事实。”
“不是事实,不是事实!”乔萝拼命摇头,上前紧紧抱住他,“事实是你从没有正大光明地站到我面前,没有亲口问过我,我怪过你吗?我生你的气吗?我还想着你吗?你从来不问,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你并不知道,对我来说,不是每个人都是秋白。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没有你的时候,这三个春夏秋冬,我日日渡如年。这才是事实。”
秋白低头,望着怀中人泪水未干的面庞,仍有迟疑:“你确定?”
“当然,没有人更明白我想要什么,”乔萝靠在他的胸口,清清楚楚地听着他每一次的心跳,柔声说,“我想要你陪着我。”
陪着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再也不要离开我。
风华(3)
既然已经和解,二人之间无所避讳。分别前他们尚在青涩情愫中摸索每一次心跳与心动的奥秘,心智懵懂,暧昧朦胧,不同重逢后皆已成人,理所当然地了解男女交往一切必备的亲密与依恋。
而后发生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夜色已深,秋白送乔萝回家,乔萝这一晚除了喝酒并没有正经吃几口菜,肠胃本就难受,在出租车里又被先前乘客留下的烟味熏得头昏脑胀,下车后脚下虚浮,每一步都走不稳,秋白不放心地把她送到楼上,照顾她喝了水洗了脸,又担心她半夜会饿,在厨房找到了有限食材,熬了一锅粥。
等他从厨房忙完出来,先前躺在客厅沙发休息的乔萝已经不见身影,一旁的洗手间却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不想也知道她在洗澡。
秋白脸上无端一热,正在犹豫是否要就此离开,忽听到门铃声响。他走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脸色不善的乔杉。
乔杉煞费苦心安排的晚餐因二人的离去而风卷云残,送回几个女生后,他越想越难安心,一到家便上楼来找乔萝,岂料开门的却是他此刻最不愿见到的秋白。
有些事不用问也能猜到前因后果了,乔杉冷着脸走进屋,左右环顾不见乔萝:“她人呢?”
不等秋白回答,他已听到洗手间那边的动静,面色铁青地盯着秋白。
秋白的神色看起来并无异样,淡然解释:“她从小就不喜欢沾染酒气,今晚喝多了,大概有些不适。”
“你倒是很了解她,”乔杉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一遍,皱眉,“你究竟是姓梅还是姓孟?”
秋白说:“有区别吗?”
“当然,”乔杉直白地说,“孟秋白这个名字在我妈那是个忌讳,也并不受我们乔家欢迎。”
“那估计很麻烦,”秋白略含歉意地微笑,“如果你和小曼是认真的,我想我们将来迟早会成亲戚,林姨迟早也会习惯我的名字。不过眼下,还是请你暂且保密。”
“保什么密?”
“我和小乔相逢相处的事,如果林姨现在知道了,以她的心性和小乔的性格,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和纠纷会越来越深,不是吗?”
乔杉冷冷一笑:“看来你不仅了解小萝,也对我们的家事一清二楚。既然你知道你的出现会让小萝为难,为什么还要出现?”
“我的出现不是从现在开始,是从当年她离开你们一个人生活在青阖镇开始,”秋白在乔杉微变的神色下慢慢说,“这也正是当年你们欠她的。”
?
乔萝洗澡出来时,乔杉已经走了,独秋白站在落地窗前,抱臂望着楼下小区的夜色,似有深思。
客厅只亮了一盏落地灯,余灯皆灭,昏暗光线模糊勾勒出年轻男子修长俊雅的身影,似乎是梦中才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