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陈年旧事果然还是要被翻出来念的,蔡大夫人露出一种高深得意的笑容,“哦,远方的表兄是吧?两位表兄怎么姓殷呢?洛姑娘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说不清楚,还能认识远方的表兄?你骗谁来?”末一句加大了数倍的音量,如晴空中一声暴雷,震的众人都是一抖。
亚妍这才知道蔡大夫人早就开始着手调查自己了,这次翻牌明显成竹在胸,既然认定了她撒谎骗人,再怎么辩解也是无济于事。要怪只能怪自己年少识浅,预料不到秋后算帐的今天。“回大夫人,洛绒是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说不清楚。爹娘去世得早,年纪尚幼便与姐姐失散,连爷爷也没来得及在我懂事前说起身世。可这殷家,虽不是血亲,但就似亲人一样重要,叫他们表兄无可厚非。”反正你只查得到洛绒的身世背景,洛绒自己也就记得这一点东西,我周亚妍还来自千禧年之后呢,你倒是查得出来?“我该说的都说了,大夫人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杏花听了洛绒的话,怜她孤苦,心中不忍,却听大夫人冷笑道:“哼,说不过了,就拿过去的事来博人同情,你只有这点小伎俩吗?”
“我说了,大夫人信不信的,我不在乎。公理自在人心。”亚妍别过脸去,再不多说。
大夫人听了她这硬气无比的对答,心中更气,“今天就是给你个教训,若是再使那下三滥的手段,迷惑延胜……”
“大夫人最好搞清楚真实状况,再来兴师问罪!我虽然不过是婢女,不屑也从未做过大夫人说的什么下三滥的事。事实怎样,大夫人不妨找大少爷来对质,看我有没有一句假话。”她凛冽的目光扫过大夫人、杏花和秋福,再不理睬她们,抱起残破的琵琶,一个一个的捡起地上的残片,竟无人敢阻拦于她。末了,她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瘦小的脊梁,倔强的挺直,那轻轻踏出的每一步,都似重重击在旁观者的心里。杏花和秋福,连大夫人都感觉到一种压抑,仿佛有种耀眼得不可逼视的光环将她团团围绕。
蔡延胜打开幽媚居的门,就是她,抱着那残缺的半月,漠然走来。白色琴身上斑斑血迹,刺痛了他的心。“你怎么了?这血怎么回事?”她远远的停下,面向屋门口因为蔡延胜的出现而流露出少许惊惶的大夫人,“大少爷来了,请大夫人问个清楚。真相一旦大白,还请大夫人给这琵琶一个交代。”
大夫人暗骂,延胜来了,看你那尾巴翘的,我还真治不了你了?!“有你这么无礼的奴才吗?这么跟主人说话?”亚妍却早已转身,大夫人气得跺脚,“延胜,你看看,你二娘屋里的丫头就敢这么欺侮娘!娘,娘在这个家还算什么!”假惺惺抽泣两声,一边揉眼一边面向屋里,制造点添彩的泪水才唱得下去。
蔡雅和聆弦不好将南院北院的争执激化,只好站在门口保持中立,却都是担忧的望着亚妍。蔡延胜呢,本就是个大孝子,向来看不得母亲难过,拦住亚妍,低声道:“你跟夫人服个软,认个错,别倔了!”
亚妍低头看着手中的琵琶,“若是把你最心爱的东西摔成这个样子,还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能不能心软?能不能低下头说‘您摔得好,请继续摔’?”说罢把头抬起,望着蔡延胜,等待着他的回答。
大夫人一听不过几句话她又把势头转了过来,心中不甘,“不过是把琵琶,就敢跟我这样说话,我这蔡家主母还有什么脸面呆下去!”
她掩面疾走,蔡延胜忙扶住她,劝道:“娘,她,聆思就是嘴巴倔些……”大夫人假哭道:“你还要替她说话,你娘我……”
她们前脚走了,蔡雅和聆弦后脚赶到亚妍身旁,“怎样?手指疼不疼?”
亚妍这时才感到指尖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指尖上或深或浅的五道血痕,“还是先回清意斋包扎一下。”蔡雅拉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屋子里弥漫着清新的药香,药物沾到伤口,痛得亚妍咧开嘴倒抽冷气。枝儿给蔡延强处理伤口很是有心得,那些类似纱布的干净白布条也是早就裁剪好的,缠在指头上,系个小结。待得五个指头都包扎完毕,二夫人把枝儿打发出去,自己坐到亚妍身旁。
“十指连心,一定很疼。”二夫人叹息一声,“那琵琶毁了就算了,过几日等你手好些,我再送你一个。”
“多谢二夫人,不必再破费了。幽媚居我不会再去,在清意斋练也不合适,我一个奴婢,还是踏实干活的好。况且……”亚妍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想了很多,“我觉得大夫人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蔡府了。”
二夫人没有表态,“延胜,是个好孩子。他虽然脾气暴躁,可忠孝礼义这些一样不少,胸中又有才学。我一直瞧不起大夫人,但也羡慕她养了个好儿子。”她夸奖得很真诚,这些也是事实,即使亚妍了解得片面,也能窥出一斑。亚妍沉默,她明白二夫人说这些的目的。“你是真的,对延胜无情吗?才要选择离开?”
亚妍料到她有这样一问,以前也曾经回答过她,抬起头来,望着二夫人,“现在的我不适合谈感情。”
二夫人摇头道:“不要再拿找姐姐当借口,又不是在寻情郎。你问问自己的心底,是不是对延胜一点感情都无?”
亚妍愣了愣,终于还是摇摇头。姑且不论蔡延胜对她究竟心意怎样,她的身体里毕竟还有个现代的灵魂。对于情感问题,曾经遇过不少,爱与不爱也自认分辨得清。她接受不了别人,是因为她的心中一直只有叶声那冰凉的眼眸,还是没有遇到生命中的那个人呢?她不知道,她摇头。
这天晚上,蔡老爷蔡立忠早早就回来了,在清意斋和二夫人、小姐、小少爷一起吃饭。他是在百忙之余寻找和女儿交流的机会,他若不是受了刘凯诗的影响,要不原本就是个体贴的好父亲。正餐过后,蔡府的传统习惯是喝上一杯清茶。老爷似乎在打听那几个候选人在蔡雅心中的印象如何,毕竟大部分是在杏园上见过的。蔡雅对求亲的大部分人根本就对不上号,念起名字要想上半天,倒是赵家那位将近三十的公子还想得起来,“赵公子?他还未娶亲吗?雅儿还以为……”蔡雅低下头,想起那位很有些老相的赵公子,心中一阵难受。
二夫人一边劝着延强喝茶漱口,一边插口道:“雅儿别急,老爷就是问问,嫁谁要你点头的。”
蔡立忠道:“就是就是,爹爹就是问问。雅儿记得王主事家的公子吗?名天晓,这次也去过杏园的。”
蔡雅摇头正要答话,却听到蔡延胜的声音在屋外插了进来,“王天晓可不成,他游手好闲的,整日和延兴一块儿混。”
蔡延强大叫一声,“大哥!”便扑过去让蔡延胜带他玩去,刘凯诗好说歹说天黑了,明日再玩,才把小霸王给领回了里屋。蔡立忠道:“这是打哪儿来?吃过了吗?”
蔡延胜点头道:“从北院来,陪娘吃了。爹爹回来得也挺早。”
蔡立忠道:“你祖父那边催得急,雅儿的婚事总要赶着办。你和雅儿也都不想祖父生气伤身的,对吧?你今日虽说尚书侍郎的延了几日,但保不准老爷子哪日又提了起来,再这么拖着肯定不成。”
蔡延胜也知道蔡老太爷那里是不能等太久的,到时候若是性子来了,随便允了人,可要如何是好。“雅儿的事还要延胜你多给瞧瞧,断不能让你祖父就在这几个人里头挑了……”
他们两个说的这些话按说并不过分,而且又在努力着寻找蔡雅更好的归宿。可是在蔡雅的心里,却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无奈和慌乱,难道自己的未来就将是这样的无奈和慌乱吗?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勇气,站起身来,“爹爹,大哥,你们都不必费心了,雅儿已经决定了,雅儿要应今年夏天的秀女之选,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