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仙想想当时情形,就不由得一身冷汗。那黑衣人出手神快,真要吐了掌力,哪里救得?邝鹏却不说话,只是蹙着眉,凝神想着什么。雷九仙并不知道邝鹏心中所想,其实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会有那样的感觉?感觉那人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感觉那一掌并不会真的落下?为什么……”
“雷先生!”哈查钦的声音响了起来,雷九仙扭头怒目而视,“怎么?看你们这些奸猾平庸的仙遥人我就一肚子气!保护女王是你们的责任,没来由的让我们南暄人冲锋陷阵,这可是什么道理!”
哈查钦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雷九仙还是咄咄逼人,“你们这群仙遥人里我就没瞧见一个能摆得上台面的,刚刚是不是又被暗器伤了不少啊?我看你们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再出来晃荡小心一个也回不去!”
仙遥的面子被他损得够呛,哈查钦心里不舒服,小声嘀咕着,“我们司祭大人是很厉害的……”
雷九仙没听清他说什么,怒道,“什么?”
哈查钦讪笑道,“雷先生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回央图沙漠去。我这会儿来就是跟先生三位说我明日就代女王去跟齐烈王辞行,出了扎勒汗城就让洛姑娘恢复本来的身份。先王陛下已然回到真神身边,了然一切邪恶,决不希望再添死伤,是我太浅薄了。”
次日清晨,扎勒汗城飘起了稀疏的雪花,亚妍想想还是和哈查钦一起去见齐烈王更礼貌些。既然要在寿宴之前离开,仙遥人准备的寿礼也由自己亲自送上比较好。唉,这样离开的话,这些日子的辛苦都白费了。自己是想为紫罗女王做些什么的,却无功而返。可不走又能怎样呢?雷八音和雷九仙都搞不定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哈查钦昨晚也说,他太过轻敌了,总以为紫罗女王的死是因为己方准备不充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的。现在意识到实力上的差距了,也就下定了决心不再冒险,不再让亚妍冒险,也不再让自己的族人冒险。紫罗女王死后有知,该会认同这种选择的。
走出晴红阁不久,正是一个三岔的丫型路口,两伙人正各自从南侧灌木丛和北侧花园月门处走出来。一边是高轶和高淼,身后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另一边是绍瑛、绍珲,跟着的两个侍女抬起头来,竟是晴烟和俏竹。
亚妍向高轶和高淼礼貌的微微颌首,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径直向南暄那边走去。跟绍瑛、绍珲寒暄了两句,说是要去见齐烈王,绍瑛他们便说跟着一起去。晴烟悄悄凑过来,问起昨晚亚妍的情况。亚妍安慰她说自己没事,及准备今日和齐烈王辞行的决定。晴烟同意的点点头,“真的是太危险了,该早点离开的。可惜呢,陛下瞧不着我跳舞了。”
“哎?晴烟要表演吗?”
晴烟道:“是平王爷嘴快,上次为他听曲伴舞,他竟然到处跟人去说,传到了齐烈王耳中,齐烈王便邀我明日晚宴时献舞一曲。”平王爷就是绍珲了,南暄王子除了太子外都有王爷的头衔,连容妃只五岁的十王子绍珩也不例外,被封为礼王爷。
亚妍欣喜的望着她,明白一个高级别的舞台对于舞者意味着什么,这趟理羌之行竟然会有这样的收效,倒是让她意想不到。亚妍恭喜了晴烟一番,问起她准备跳什么舞。晴烟笑道,“自然是要来一段咱南暄的舞了,可能是袖舞。”
说起袖子,亚妍突然想起空着一个袖子的卢纶来,“卢大哥呢?萧公子呢?”悄悄问道。
提起这事,晴烟神色黯然,“幽州失守了,就是咱们到扎勒汗城当天传来的消息。萧大人他们见过平王爷,交代了马匹的事就动身回返,卢大哥也跟他同去了。”
幽州失守了?这道南暄北面的屏障一旦被攻破,地势低缓的中州腹地对于都辇铁蹄来说几乎唾手可得。似乎听到绍瑛也在和邝鹏谈论此事,“雍州、卫州也不知能守到几时,我已派人送信回南暄请战,过几日就到雍州等父王的消息,等不到也坚决不回上京。”
来到齐烈王日常起居的诺伊烈宫外,却被告知齐烈王在西花园品茶。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向西花园走去。可进了西花园,却只见到花斋中犹升腾着袅袅轻烟的茶盏。听陪着齐烈王喝茶的李忻说,齐烈王和燕可急匆匆的进了暖阁,也不知有什么事。各人找了座位坐下。过了片刻高轶和高淼也到了,高轶的心情似乎十分之不好,给他奉茶的宫人踉跄了下,晃了几滴茶水出来,就被他一通痛骂。
亚妍瞥见那个宫女可怜兮兮的样子,低垂着头一劲儿道歉,暗自感叹皇宫中侍奉人的角色不好当啊!突然间想起蔡雅了。亚妍看了看坐在隔桌的绍珲,随意聊起音乐,聊起琵琶。亚妍说自己也很喜欢琵琶,装作随意的问到绍珲在宫中是否也常听琵琶?蔡雅有没有如愿的进入宫中的乐坊呢?
她果然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事,可惜却与估计中有些许差别,“咳,再难找到周大人那样的琵琶了!哎,倒是咱们英王身边的蔡美人弹得还不错。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悦之者。悦己才能悦人,皇祖母很喜欢招蔡美人进宫来,就说听她弹琵琶很舒服。”
蔡美人?英王身边?这就是蔡雅的归宿吗?亚妍越过绍珲,看着在跟李忻谈论天下大势的绍瑛。蔡雅的夫君就是这个以军功出名的王子吗?他一心惦念着驰骋沙场,在京城的时间都不会太多,她会幸福吗?真的能像她所说的,只要可以弹琵琶,她就可以获得快乐吗?
应该会的,就听绍珲的评价,“悦己才能悦人”,她该是快乐的。
亚妍坐得烦了,又不习惯喝理羌国这么涩的茶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赏雪。理羌皇宫这花斋是个八边形结构,每边开一半落地的长窗。齐烈王他们为了品茶赏雪两不误,打开了四扇窗。亚妍就站在一扇大开的窗前,望着纷扬的雪花,摇摇荡荡的飘落。邝鹏、二雷、仙遥人他们和其余侍卫都呆在花斋近旁的亭廊中,花斋太小,是容不下比王族多上三四倍的侍从的。
雷九仙见亚妍向这边看来,暗中踢了邝鹏一脚,“去问问陛下什么事。”
邝鹏抬头看向亚妍,发现她的眼神中果然流露出疑问的神色,便走到窗边,“陛下。”
亚妍道:“哈查钦呢?这会儿跑哪儿去了?一会儿要是齐烈王出来了,难不成要我一个人去说?他要是一再挽留怎么办?我可不是个擅长辩论的人。说不定就被他给说晕了……”
刚刚哈查钦说要离开片刻的时候,他们几个倒是没有想这么多,“陛下会被人说晕吗?陛下若是打定了主意,就是神仙来作说客也估计要无功而返。”
亚妍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有这么倔吗?“邝大人怎么拿神仙打起比方来了?再说了,这次这样不明不白就走了,还是有些不甘心……”
邝鹏摇头道,“陛下别犹豫了,有些事情要争取,有些事还是要懂得放弃。”
“保义郎大人。”
这个熟悉的称呼,惊得邝鹏和亚妍立刻停止谈话,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行注目礼。
高轶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花斋,一脸得意的笑,“本王子早就瞧着你面熟了,真没想到堂堂南暄的禁军头领,竟跑来给仙遥女王当保镖了!”
邝鹏懒着理他讥讽,只是带领禁军保护王族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和脾气,让他微微垂首,“邝鹏拜见俞林王子。”
高轶嘿嘿一笑,“南暄四公子大名,连俞林的小丫头都津津乐道。本王子很是想瞧瞧保义郎是不是真有这个资格,虏获紫罗妹妹的芳心。”刚刚跟在高轶身旁的两个大个子同时踏前一步,震得地面的雪花又飞了起来,“请保义郎赐教!”
邝鹏和亚妍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个高轶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雷九仙却凑到雷八音的耳边,笑道,“嘿嘿,这个高小子有点意思。”
一阵爽朗的笑声,将肃杀紧张的气氛扭曲了几分,只见优西和吴名正向花斋走来。吴名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这位昌珠五公主,笑得十分夸张。“哎?”优西发现了花斋前的挑战事件,“有打架瞧,快来快来!”拉着吴名就向这边跑来。
都是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亚妍白了她一眼,目光重回高轶的脸上,“紫罗昨日刚遭惊吓,瞧见打打杀杀的就不舒服,俞林王子一大早的还巴巴的送紫罗一场全武行,真是体贴紫罗啊!”
这几句夹枪夹棒的说来,高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这次理羌之行俞林处处占不到上风,被南暄压住一头的感觉真是太过不好,自己这个王子竟然还比不上一介武夫!“陛下息怒,高轶不过是让他们以武会友,点到即止,点到即止。”他笑着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大汉抢身就打。
四只巨大的拳头在邝鹏上下左右夹着风声不知疲倦的挥动着,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扭曲,因为邝鹏的身影在拳头的包围中,却一次也未与拳头交会。高轶竟然还笑吟吟的很是开心,邝鹏明显就是在给他留面子……邝鹏不愿制造俞林和仙遥,甚至俞林和南暄的矛盾,可挑起事端的是高轶,不能太放纵他了!“邝先生,结束吧,紫罗头疼得很。”亚妍扶着额头,垂下眼帘,十分憔悴的模样。
话音一落,战斗就停止了。两个彪形大汉像两尊表演武术的雕像,定格在这个瞬间。
“啪啪啪”,掌声传了过来,是齐烈王站在暖阁门口发出的。“保义郎点穴功夫俊得很啊!”说着白了一眼高轶,向亚妍道,“紫罗,请入暖阁一叙。”译官翻译了他的话,哈查钦也已再次出现,跟在亚妍身边一起走向齐烈王和燕可。
暖阁里,跪着一个人,看到亚妍不停的磕头求饶,亚妍记得这位正是都辇国的使臣,他做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