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妍这才想起来自己炖的土豆，忙跑去灶房。多亏火很小，没有添柴都快灭掉了。萧宪霆说他在谷外吃过，便坐等柔云和亚妍吃完。

柔云倒是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亚妍自然就更没有了，带上剩下的粮食，三个人就由石门离开了小谷。穿过门外狭长低矮的隧道，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柔云弄熄了火把，转出隐蔽的出口，正撞见两个人牵马迎了过来，“大人！”顺手就拿着火把冲着萧宪霆的后背敲了一记，“你是不打算让我回到这谷里来了？竟然带手下一起来！”

亚妍拉住她，“婆婆，他们是萧公子的朋友，信得过的朋友。”

柔云斜眼盯着亚妍瞧了好半天，“你这个丫头知道的还真多。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吧？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我骗出谷来？嗯，这个可能性是有的，你使个苦肉计……”

“我才没有婆婆那么爱撒谎。”她虽然知道柔云那些在谷里住了二十多年的话也是骗人的，她才没有那么大年纪，可叫习惯了婆婆，也就这么继续叫了。

“洛姑娘？”龚无声和龚无闻瞧着亚妍，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亚妍问柔云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救的，距离这儿远不远。柔云对这希阿尔峰附近了如指掌，随便瞅了瞅山峰植被，“西南边神之泉那儿啊，”看她一眼，“像你这种不会轻功的，骑马绕着山脚，怎地也要走七八天啊！嘿，你刚刚可是说得好听，不是只把我骗到那什么青州去，你自己打算偷溜吧？那个什么勇士，保护的百姓可也有你一份，你不该尽些力吗？”

亚妍答道，“我得去找找卡那人，劫后余生，总得报个平安吧？”

“幸存的卡那人，到涅丝密部去了。”龚无声道。卡那部被偷袭，逾七百人被杀，幸存者逃至涅丝密部，是个令各国震惊的大新闻。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理羌王庭彻底为之震怒。这件事明摆着是冲着燕可来的，连自己最心爱的儿子都敢算计，要是还能忍下去齐烈王可就太孬种了。都辇和理羌断断续续的十五年大战，就这样开始了。

“无声，去涅丝密部帮洛姑娘送个口讯。”萧宪霆吩咐着，看看亚妍，又加了一句解释，“塔朵儿部很乱。”

亚妍道：“可是，龚大哥替我去冒险……”龚无声完全无视她的不愿，听到萧宪霆一声令下，随便由包囊里抓了一些干粮塞在怀里，赶马就走。

“他会武，是男人，会说北语。”萧宪霆翻身上马，“柔云姑姑，你带着洛姑娘。”他来请柔云出山，只多带了一匹马来，自然要柔云和亚妍共乘。

“哼，我不知道吗？用你吩咐。”柔云拎起亚妍扔到马上，“嘿，这一阵子你可吃胖了，比快死那会儿重了不少呢。行啦，还要说什么，理羌和都辇人已经开打了，你这弱女子去了除了被人掳去蹂躏，还能干什么？还不如给济世救人的婆婆我做些吃的实用。”双腿夹镫，纵马追上萧宪霆和龚无闻。

“理羌和都辇国，果然开战了……”亚妍呆呆的自语，这就是都辇人数次预谋想要得到的结果吗？“帮我打听一下晴烟的下落！”她高声冲着龚无声的背影叫着，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希阿尔峰的东部山麓已经距离南暄国境不远了，五六天后他们到了青州境内，又用了整整七天的时间，他们到了目的地：青州兆安县的伤兵营。幽州失守以后，青州就要直面都辇人的铁骑了。不过都辇人目前在南暄的目标还是攻下幽州之南的并州和兖州，尽快占领南暄腹地。因此青州就处于南暄军事部署很重要的部分，既相对安全，又可以遏制一定来自幽州的进攻。幽州失守之后，大部分的伤兵西进，搬到了兆安，而萧宪霆便是这个伤兵营的领导。

伤兵营现在有三千多人，全部是幽州的伤员，一半以上是重伤员，轻伤员不仅要照顾重伤员，还要负责营盘的守卫工作。亚妍看着跑来欢迎“萧都尉”回来的人群，无一例外都还缠着绷带，或者一瘸一拐。柔云也看出了这个伤兵营的异常，“萧宪霆！你这个都尉真是好窝囊啊！一个兵不给你派，就扔了这么一堆战争余辜给你，我要是你早就甩手不干了！”

龚无闻也很有同感，一脸的忿忿不平。倒是萧宪霆没有任何的表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营中。可越走近这个伤兵营，却越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这里并没有那么多战争的影子，反而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房，穿梭着虽然有各种伤情却轻松神情的人们，显得有些别样的温馨和舒适。很多兆安县城的居民来到伤兵营帮忙，煮饭、洗衣洗包裹伤口的布条、打扫病房。

亚妍有些呆了，望着已经开始过问几个重伤员恢复情况的萧宪霆。不善言辞的他虽然仍旧那样的言简意赅，可谁都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关心和真诚；同样可以看出的是伤兵营中的所有人对待萧宪霆的那种信任和尊敬。他要有怎样的心态，才能在这十分鸡肋的营盘中营造出这样一种气氛？才能这般自然的面对军人无法上战场的不满？

柔云姑姑也不废话，既来之则安之，立刻开始工作。她看到伤患的那种兴奋，真是无法形容，简直就像是老烟枪见到了鸦片。亚妍要帮忙，被她骂了出去，“躺着的都是大男人，你个姑娘家还要不要嫁人了？”亚妍想想也有点害羞，但是却不能容忍自己一直处于一个被照顾的位置。柔云立刻给她安排了工作，“你啊，还是乖乖的做饭去，慰劳婆婆的嘴巴就行了！”

亚妍只好向着炊烟飘处走去。半路路过几座在建的新房，陡然间由房顶跳下一个人来，“洛绒！真是你啊！你也来青州了！”左袖荡荡飘飘，正是卢纶。“晴烟和俏竹她们呢？”

亚妍将扎勒汗城之后的事情讲了，说到卡那部的事，真是为晴烟和俏竹担心。卢纶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这种乱世，不能想太多。在这伤兵营呆了一阵，就更加体味得深刻了。前几日送了五百康复的兵士到青州东关，明日又要从兖州撤一批重伤过来……”

“卢大哥，萧公子，你们该去战场杀敌的，伤兵营，太屈才了。”

卢纶笑了笑，“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宪霆不吭声，龚家两兄弟也从不议论这些事情，偶尔听那些伤兵谈论说是英武军大都督鲁鹤从前和萧将军有隙，所以不重用宪霆。”

“啊？”这种小心眼的人做大都督，怪不得南暄打不过都辇呢，“那好歹也不能净是安排萧公子这些任务啊，给齐烈王送马，照顾层出不穷的伤兵。”

卢纶无奈的摊摊手，“宪霆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尤其还说伤兵也需要照顾，总要有人做这些事。咳，他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让我们这些人白替他着急。”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卢纶听说柔云到了，扁了扁嘴，“不想去，可还是得跟这个恶嘴巴姑姑见个面，她最是瞧不上我，少不了一顿臭骂。”他苦笑着。

亚妍问明了厨房的所在，也就道别分开，各忙各的了。

厨房里，是附近村子来帮忙的五六个女子，围着亚妍聒噪了一会儿，便热火朝天的做起晚饭了。亚妍帮忙洗菜切菜，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同样听到了很多替萧宪霆抱屈的言辞。晚饭时分，亚妍就跟着柔云在重伤一房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吃着，听她念叨着饭菜不如亚妍做的香，还嘱咐着让她明天给她开个小灶。亚妍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望见萧宪霆和卢纶几个在新屋的旁边也这样随地一坐吃着，讨论着屋子的构架和容量。她远远望着他，第一次，心里没有浮现出叶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