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瑶接口道:“哦,去年齐烈王大寿?听说紫罗女王也去赴宴了,传闻她谈吐优雅,气质独特,不少王孙公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呢!”
高淼顺势接口道:“绮雾公主听说得一点也没错,紫罗女王在扎勒汗城便如众星所捧的那轮明月,虽不似公主这般丽质天生,却有种奇诡的魔力颠倒众生。”
函晶冷哼一声,“我怎么听着俞林女王这般说话,似乎透着股酸气啊?”
高淼笑得仍如往常一般的温柔亲切,“函晶女王又误会了,本王只是实话实说,说得不敬之处还望女王见谅。”目光流转,看着亦瑶那明显的美女渴见美女,欲与之比美的神情,顺水推舟的又来了一句,“绮雾公主不必失望,本王看来世间比得过公主美貌的,根本没有;而至于谈吐气质,公主身旁的这位洛姑娘当时与紫罗女王走得最近,公主问她便知了。”
一句话,又把正在暗暗退后的亚妍推在了众人面前。好在了解事实的人不会多话,而其它人却是因为太过不解而无从发问。暂时,亚妍并没有受到高淼这番话的影响,可她知道,高淼远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简单,而这些话究竟有何用意,恐怕日后方知。
亚妍终于走到了太后身后,站在明涓身边,轻轻叫了声“娘娘”。太后微微侧头,审视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回过头去看场下的蹴鞠表演了。亚妍垂手站着,无心看热闹,思忖着太后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忐忑着自己今日这番胡闹,要求出宫的事还要如何提起?
她自然不会注意到,刚刚表演了一会儿,高淼便起身离席,她匆匆前行,轻松避开宫里的宫女宦官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畅观阁东边一处隐秘背人之处,才停下脚步,仿佛在驻足观赏着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的开了口:“七妹,出来吧。”
高淼身前粉影一闪,阑初娇媚的笑容跟数月前没有什么分别。她穿了一套南暄宫女的衣衫,乍一看还很有些少年宫女的青春气息,“五姐姐,做女王的滋味怎么样?”
高淼勉强笑了笑,没有答她,“七妹怎的也到南暄皇宫里来了?想七妹向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圣尊闭关疗伤的这个危急时候,定然不是来找你的邝哥哥谈情说爱的。难不成圣尊他……”
看她狐疑不悦的眼神,阑初想也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五姐姐,爹爹辛辛苦苦的助你登上王位,自然是信得过你的。阑初只是刚刚偷偷去舞马场凑个热闹,却看着五姐姐似乎对洛姑娘敌意很深,这才蹑着姐姐过来提醒的。”
高淼一愣,“提醒什么?”
阑初亲切的凑近她,笑道:“姐姐一直忙着继位的事,不知道几个月前,有个不速之客只身闯到血神殿,跟爹爹硬生生的对了一掌。”
高淼冷哼道:“不自量力的家伙!”
阑初眉毛轻轻一扬,“可惜得很,这一掌没有要了他的命,而且他手上还有左护法焦震。五姐姐知道,爹爹最偏爱焦震了,投鼠忌器,只得答应了他的条件。其中有一条就是咱们的人,不能伤害这位洛姑娘。”
高淼瞪大了眼,望着阑初。
“爹爹一诺千金,还请姐姐莫要意气用事。”阑初笑了笑,“俞林南暄联姻的事,阑初看姐姐已有人选了?”
高淼脸上微微一红,并不搭腔,只听阑初一边飘然向后退去,一边轻声道:“只不过这位俊美无俦的五皇爷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照阑初看来,燕可那莫名其妙的最后一箭决与他脱不了干系,姐姐还是小心为妙,最好莫要真的爱上他哦!”声音与她的身形一齐消失,只留下簌簌的风声,和高淼一个人。
“哼,自己尚且管不住,还来劝别人!多事!”高淼暗暗嘟囔着,阴险的斜了一眼阑初消失的方向,向畅观阁的方向走去。
舞马场的事一了,亚妍便被函晶邀到了平川宫。这几日函晶都是住在平川宫的,主要是乃瑞和绍珧和她“投缘”,最喜欢听她讲西边的奇怪故事。
乃瑞和绍珧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瞧着亚妍和函晶,听她们聊天。当着两个孩子,两个人只好不谈容妃娘娘,只把离开仙遥之后的事说了。听说吴公子生死不明,函晶倒也如优西她们一般笑了,“萨卢公子不会有事的,真神绝对会保佑他的。”
亚妍笑了笑,想想自己若是也有信仰就好了。此时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又是冲动又是害怕。看在函晶眼中,这就是担忧,“你和仙遥的关系,似乎瞒不住了。俞林那个女王,说的那些话让人听着不免会有遐想,细心人也会发觉你我的相似……”
亚妍道:“素摩阿什的意思……”
函晶道:“南暄人有个词,叫做开诚布公,不如把实话说了,你既是仙遥人,不喜欢那位理羌大王,拿这个搪塞他也可以。”
亚妍心中一暖,知道函晶宁愿同理羌结隙,也要照顾她的意愿,“素摩阿什,这件事还是暂且不要明说,我想想该怎么应付燕可。”看看天色已晚,她便说要回延福宫去。众人与她告别,乃瑞和绍珧一起送她到门口,仿佛约定好了一般齐声,轻轻的唤着,“再见,小姨。”
那声音很小,却是那么的早熟和亲切。两个孩子炯炯的眼神,那般的热忱,看得函晶也是暖暖的一笑,“去吧,有我们呢。”亚妍几乎要掉下泪来,轻轻抚过两个孩子柔软的发际,“嗯,我去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挺傻的,总是回头去悔,去恼那些逝去消失的东西,倒是身边仍旧活生生的面孔和亲人,往往被遗忘。
“小姨会常来瞧你们的……”
由平川宫出来,信步又向清思院走去,待得亚妍醒觉过来,已经快到清思院的后门了。亚妍同函晶她们一聚,心中的伤痛减轻了些许,突然又想瞧瞧姐姐留下的那琴了。故技重施,轻松靠近檀风堂,却听到堂中细细的呼吸之声,想起绍珲的话,料到是皇上。虽然遗憾此行无获,但更觉得姐姐这一生有这样一个人相爱,也算是不枉了。正要走的时候,侍卫的脚步声传来,亚妍忙侧身躲在阴影里。
“陛下,金大人来了。”
门内果然响起皇上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过了片刻,悉悉索索的脚步和进门声,“来了,”皇上的声音听来那么疲惫和无奈,“他,还是不肯来见朕?”
“惭愧得很,老臣连公子爷的影子都没见到,是街市上一个卖白糕的小孩儿带的话,说是‘久病之母心已有所托,正可徜徉天下,实乃双喜之事。’”
那声音虽然因为面对着皇上,恭谨了许多,可亚妍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这位自称“老臣”的人,是金七爷无疑!
亚妍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脑中空白一片,喉咙也因为激动而愈发的干涩。她努力使自己坚持着站稳,却抵挡不了瘦弱的身躯在入夜的寒风中轻轻的颤抖。金七爷,他果然还活着!
她立刻就想冲出去把吴名的生死问个明白,却双腿全提不起力气来,只能颤抖着呆在远处,脑中疯狂的转动着刚刚听到的话。他为什么会在皇宫里?自称“老臣”,还跟皇上谈论“公子爷”!他的公子爷,除了吴名还会有别人吗?那句“母心已有所托”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吴名这个名字,为什么仙遥人会叫他“萨卢”,是仙遥话中“没有”的意思,因为他的名字根本就是“无名”。
她想起了幽州府,他望着亦瑶的眼神。他在幽州告诉她,他对亦瑶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还开玩笑的让她相信“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如果,是亲妹妹的话……
她想起他对待各国皇亲国戚、人臣草民,向来都是一副表情,那略有些惫懒的笑容,从不肯多给上等人一些尊重,也不肯多给下等人一些轻蔑。亚妍从自己的经历中发现,经历了什么固然很重要,而身体里流着怎样的血也绝不是毫不相关。造就吴名这样性格的,应该不会是一对普通的父母。
她想起了金七爷和熊威,武功不错,时常流露着一股傲气,可叫吴名“公子爷”的时候,却有种下人对主人的态度。
她想起他每次谈起自己的身世,都透着那种与平常相异的忧愁,他说他的父母从他出生就遗弃了他。
她想起了同他同一天生日的敬王宣绍珉,那个据说出生之后便被送出皇宫,在慈心寺长大的五皇子。
这些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即逝,最后给了自己结论,吴名应该才是真正的敬王绍珉,而现在的绍珉不过是个冒牌货,为了让身体病弱的兰妃“心有所托”的替代品!
而更重要的一点,他既然能托金七爷来给皇上带话,一定,是活着的!!
陡然间意识到这些,她很兴奋。
可同时,她又难过,以他之能,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宫里,而他的不肯露面,说明,他不想见她……
她不知道次尔末山口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他是怎样在圣尊手下逃脱的。他不想见她,可想想若是她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身发现已找不到在幽州等待或是到次尔末寻找的人,那种失望……
皇上和金七爷之间的沉默被一阵嘈杂之声打破了,模糊辨得出似乎是侍卫们在呼喝着什么。亚妍心中一惊,不要在这里被捉出来了,那样可要怎么分辨呢!忙闪身到午后的围墙,将灵气运满周身,匆匆飘墙而出。
却听到“噗”的一声微响,一个黑影飞速的向自己摔来,蒙面的黑纱背后眼中精光闪烁。是谁?怎么会给她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亚妍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人,那黑影目光流转,也看到了她,似乎是轻轻一笑,身形微动,迎面向她扑来。亚妍一惊,还不知如何在空中闪避,仓促间被那人按在肩膀上。亚妍心中惊恐,跌倒在地下,脚上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那人不过在她肩上一借力,翻上内墙的墙头,消失无踪了。
亚妍却被那强势的劲力推得一歪,猛地向后倒去。神情恍惚之间,一阵钻心的痛楚随着她一声惊呼袭入她的脑海。
几个侍卫循声赶到,围在亚妍身边,“姑娘没事吧?”另有蹑着那黑衣人的几个侍卫正要向内墙背后追去,其中一人听到亚妍这声呼喊,身形一滞,回头望来。
亚妍和他的四眸相对,咬牙忍住疼痛,勉强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