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 章:生与死_秋千上的岁月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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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 章:生与死(1 / 2)

第二十章

生与死

白羽走出监号时,心已飞向红墙外,云天下,仿佛看守所阴暗的走廊里,已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光明。自以为是释放的白羽,下了楼就向铁栅门走去……

“站住!往前走——”

背后的呵叱让白羽幻梦顿醒,又被喝止在七号监门外。

门刚关上,一个老头子从铺板上爬过来问:“几号转来的?”

“楼上二十八号。”

“进来快半年了?”老头子审视着他。

“还差半个月。”白羽环顾监号中的三个人说:“你们呢?”

“我?”老头子笑了笑说:“快四年了。他也快两年了。”他对中年长发男子噘噘嘴。

“他呢?”白羽指指十一二岁的少年。

“和你差不多。”

“都是为什么?”白羽惊问。

“我是反动会道门,他俩是现反(现行反革命)。你呢?”

“现反。”

第三天,中年男子扔给白羽一条短裤说:“你白天晚上都穿这条长裤,有气味了,没换的吧?”

“除了身上穿的,短裤破了。”

“咳,怎么不早说?拿出来,我替你补补!”

“你有针线?”

老头子诡秘地一笑说:“你拿出来就是。”

白羽刚拿出短裤,打着背手在铺前空地上转来转去的少年跳上铺板,“佟爷爷,我来帮你穿针!”

“好咧——”佟爷爷咧开弥勒佛似的大嘴笑了笑,在铺板下摸出只小布包,打开一看,呵——里面有裤腰铁扣磨成的小刀,用中山服衣领上的风纪扣磨成的铁锥,大大小小十几口竹针,一节尼龙袜。

白羽看看那一口口光滑尖利,针鼻浑圆的竹针,不由感叹:“老胡,人啦,真是天地之灵杰!”

老胡呵呵一笑,又狠狠扯下两根胡须,心不在焉地捺在正看的报纸上。

转眼间少年已穿好针线,白羽笑笑问:“小鬼,这竹针怎么做的?”

“咳,你这个人——”少年不满地说:“叫你喊203号、小余、连生都可以,你偏要喊小鬼!好象让人喊牛鬼蛇神还不够似的!”

“呵呵,好好,我的连生兄弟!”白羽逗他说:“请问,这竹针怎么做的?”

“待会我教你。”连生俨如人师。

佟爷爷刚补了几针,白羽就凑近说:“让我来补吧!”

“你来?”佟爷爷笑了笑,将短裤和竹针递给他说:“小心,竹针可不比钢针!”

“嗯。”白羽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不想,刚缝了两针,竹针就别断了,不由苦笑说:“看来,你老的手比我巧。”

“嘿嘿,油条些罢了!”佟爷爷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说:“用竹针缝东西,要直上直下,一针一针地,力要用匀。”

连生跳到搁牙膏牙刷的木架边,抽出一根筷子说:“干脆,我来教你做竹针,佟爷爷帮你补裤子。”说时,就开始用裤腰铁扣磨成了小刀,切开竹筷一边的青皮。

白羽见连生切不动,便接过竹筷和小刀劈下竹皮。

“这根去了青皮的竹筷,照样能吃饭。”连生晃晃竹筷,放回木架,然后开始做竹针——先用小刀将青竹皮截成几节,再劈成一根根竹签后,连生才在铺板角上摸出一块碎玻璃,开始刮竹签,不到一会,一根根竹签在他白白嫩嫩的小手上,变成了光滑的竹针。钻针鼻是最难的一道工序,弄不好针鼻钻劈,竹针就报废了。

老胡转走不久,又关进来两个年轻人,一个衣着时髦,一个穿一身黑色的棉囚衣。

这天,连生吃过饭就打着背手在铺板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大眼里时而闪出沉思,嫩稚的脸上,时而绽露出令人心酸的早熟。佟爷爷靠在被子上,袖起手在打瞌睡。看守所里静悄悄的,连武装枪兵的脚步,也似捕鼠前的猫儿,缩起了利爪。

一个监号门开了。不一会,地坪上就传来护肤脂铁盒与蛤蜊油盒的磕碰声。

佟爷爷象被鞭子抽痛的老驴,猛地竖起了耳朵,“连生,别走动。”

五个人都象受惊的麋鹿,将耳朵侧向了监号门。

“查号子!”连生和佟爷爷不约而同地低声叫。

在监号里关久了的人,听觉格外灵敏,不但可以从开门关门声中,判断出提审、来人、查监号、卖东西,甚至可以从脚步声中分辨出,是哪个管教值班,提走和转来多少犯人,还能从种种声音的变化,来推测时局的变化……关押中的生活,会让人体各个‘部门’的机能大有长进。当然,也有人因此而堕入疑惧和癫狂的……

监号门开了,四个管教一涌而进,“下来,都下来——面对墙站好!”

五个人刚面对墙站好,一个管教跳上铺板,掀开被子枕头,在一个个角上、口袋上摸摸捏捏。一个管教一边用小榔头敲打铺板,一边用手电筒在铺板下探照。另外两名管教负责搜身,除了搜走身上写了字的纸和绳头,有时还要你脱下裤子,弯下身子,看看屁股沟里,是否藏有东西。

一节节短短的绳头,用完的蛤蜊油盒,护肤脂盒,写完材料没交出去的墨水、钢笔、材料纸,被扫荡一空。

白羽下意识地望望佟爷爷和马桶,闪过一抹嘲讽的微笑。

听到查号子,五个人就行动起来——先在马桶粪水上垫两三张粗糙的草纸,将针线包、裤带、或别的违禁品放在草纸上,再扔几团卫生纸在上面,粗草纸浮力大,不容易浸透,不会沉下去。查号子的管教一般不查马桶,那里面黑黢黢臭烘烘的,谁也不愿去查。那些被搜走的东西,是佟爷爷让留下的。在二十八号查号子时,管教人员一无所获,不想刚系上裤带,管教人员就杀了个回马枪……

狱中的冬夜漫长冷酷。犯人睡觉时,得将头朝向风门,不许捂住头睡。佟爷爷来的时间长,铺盖是家里送来的,又厚又暖和。连生和佟爷爷共垫的,四斤的囚被,加上黑囚棉衣棉裤,和佟爷爷的旧皮袄,晚上还不大冷。白羽和那个一身囚衣的年轻人,身上穿的热天的单衣,再就是黑囚棉衣,开始睡觉时,将棉衣棉裤脱下,垫在铺板上,再将囚被铺在棉衣棉裤上,裹紧身子,不到半夜,就被从风门里吹进的冷风冻醒,便转过身,让下面睡暖的部位来换班,换来换去的结果,就是全身透心凉。

※※※

心馨被赶出江南锅炉厂文工队那天,徐敬业躲得远远的,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认帐,她的生活倾覆了,绚丽的幻梦破灭了。眼前的一切,如狂飙回旋,海啸喧腾,亿万人的疯狂,只为了满足一个人荒诞的欲望。真、善、美被颠倒、被蹂躏、被肢解!她茫然又惶然,凄然又愤然,生与死、爱与恨、崇高与卑微的情愫,在她胸臆间冲荡、奔突、呐喊!她再次尝到了心苦的滋味——既无人说,又难以说,还不能不说,矛盾!矛盾!矛盾!就象眼前发生的一切,除了矛盾就是荒诞。但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中,谁也没注意心馨这种三不靠的人——既不是阶级敌人,又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更不是革命造反派。而处在生与死困惑中的心馨,在无助时只能想到了家……当她乘上一路电车,从武昌抵达汉口终点站铜人像时,刚下车,就撞见了一队红卫兵押着几个被剪成阴阳头的男女,他们耷拉着头,胸前挂着牌子,赤着脚在太阳炙烤过的柏油马路上游街示众。忽然,她的目光集中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因为她听白羽谈过,这个女人挂在身上牌子上的姓名——吴丽华!

心馨仿佛被一股不可知的力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吴丽华虽然排列在几个神情沮丧的男女中,却是满不在乎地昂着头,脸上带着嘲笑,眼中迸出睥睨一切的光亮。她的头发被剪成白一块黑一块的,象近秋时还没扒藤的瓜地,几绺未剪掉的,横七竖八地挂在她头上、脸侧的长发,和几只挂在她脖子上的破鞋,绞缠在一起,宛如一支支乌贼的触角,死死缠住了一条美人鱼……

心馨突然看见,吴丽华竟已挺起个大肚!也许是她在游街示众的男女中,形象与众不同,当人们对某个名演员指点过后,话锋转到了她的身上——“啧啧,怀身大肚地还要批斗游街!”

“让她交人她不交,活该。”

“听说她有爱人。”

“狗屁,她爱人是个海员,叛国投敌了。肚子里的货,不是那个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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