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冤冤难报
“阿姨——”
心馨刚打开房门,提着烟酒的吴怀羽就笑着走进房,对余龙点点头喊:“叔叔。”
心馨勉强地一笑说:“怎么又送东西来啦?”
“呵呵,怀羽,这时怎么有空来?”余龙刚才的柔情蜜意,似已抛到九霄云外,三作两步地走上前问:“文玉呢?没跟你一块回来?”
“她在酒吧里忙着呢!”吴怀羽将烟酒放到桌上说:“文玉说明天是你老生日,让我送点东西过来。”
“咳,亏你们还记得。”
心馨反感地瞥了余龙一眼想:“唉……这种男人啦——只要有人送烟送酒给他,就什么也不顾了!他知道文玉不是他的女儿吗?这多年他和文玉总象隔着什么似的……不,不象。大概是他不喜欢女孩,他要是知道文玉不是他的,决不会这么平静!唉……做人难……做一个女人更难!我爱的人,却有情无缘,除了回忆,什么也没留下。抓阄来的男人,竟会过一生……这就是命运?以后呢?我如何来摆脱这些往事的纠葛?万一……”
“哎——心馨,给怀羽倒杯茶嘛——”
余龙的声音,将心馨从暗思中唤回来,正准备去倒茶,吴怀羽拦住说:“阿姨,别倒茶,我得赶回去,去迟了,我妈又要骂我。”
“什么事这忙啦?”心馨一听就笑起来说:“给你开瓶汽水吧!”
“对,冰汽水解暑。”余龙转身打开冰箱问:“喝柠檬的?还是喝橘子的?”
“随便。听我妈说,今天有个叔叔要来我们家,想看看我。”
“哦,你家的老朋友?”
“是我爸爸的老朋友。”
“哦——”余龙撬开汽水倒在杯中说:“喝吧,既然家里有客来,我也不留你,见到文玉告诉她,明天我过生日,回来吃午饭。你也来,咱们好好喝两盅!”
“行啦——”
吴怀羽刚端起汽水,门铃响了。
心馨刚打开房门,余文生就扬着手中一卷报纸,兴奋地喊:“爸爸,妈妈,你们看看,我写的第一篇报告文学,发表出来了!”
余龙笑咪咪的眼睛,从心馨脸上转到吴怀羽脸上,最后停在余文生脸上,“写的什么内容?”
“是揭露某个省级的官员,利用职权纵容他的儿子搞倒买倒卖的事!咳,真黑,贪污的、行贿受贿的,你们一看,保险恨得咬牙切齿!”
“咳——”心馨摇摇头说:“文生,你刚去报社实习,写东西别太冲。你太年轻了,不知深浅利害,在五七年还是共产党叫人说直话,结果呢,又把那些说了直话的人打成右派。古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犯不上为了说说写写,把一生毁了……”
“妈——照你这么说,就该看着这些人乱来,把好端端的一个国家毁掉?”
“文生啦——我多活了几十年,比你看的事多。我在年轻时也见过有人反对这反对那,文革那阵子,造反派闹得多凶!结果呢?关的关,杀的杀,没一个人落了个好结果!”说着,心馨突然想起了白羽——“当然,有些人平了反,但十几二十年关在牢里,人老了,青春过去了,平了反又怎么?划不来的。还不是因为年轻一时冲动。”
“妈,我不能说你说的不对,不是事实,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皇历是不能翻的。现在讲民主、讲法制,有些话可以说了。爸爸,你说,那些官倒,贪污腐败的事该不该反对,该不该揭露?”
“当然该揭露、该反对!现在真邪门了,大官大贪,小官小贪,连托儿所、幼儿园的老师也学会了揩油!倒霉的还是没权的老百姓!”余龙点点头,愤慨地说:“不过……你妈的话也有道理,她是为了你好。”
“哦——你刚刚说了官倒、贪污不好,又让我听妈的话。你们全是工人,是国家的主人,怎么不但自己睁只眼闭只眼,还要教我也这样?”
余龙有点恼火,却又不得不自嘲地一笑说:“妈的,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你驮都驮不动!什么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公?那是哄龟儿子的!哪个单位当家作主的不是领导干部?连他妈的职工代表大会也只是摆设!不睁只眼闭只眼怎么办?几个人顶真有屁用?老子早把什么都看穿了!”
余文生望望余龙,又望望微笑着的吴怀羽问:“你呢,怀羽哥?”
“我?我们个体户,只要有生意做,有钱赚,对这些事不大关心。再说,个体户也不象你们,没有组织。”
“咳——怀羽啦——就是有组织的坏!”余龙拍拍桌子说:“到时候你不按上头说的办,扣工资,受纪律处分,真的开除了工职,几十年工龄一丢,望天啦——”
“唉……”余文生摇摇头说:“说来说去,你和妈一样,只惦记着自己的小家,忘记了国家。”
“老子才没忘记咧,是没办法!”余龙愤然了。
吴怀羽一笑说:“叔叔,我该走了。文生,要不要我把你的大作,带给你姐姐欣赏一下?”
“行啦,别弄丢了。”
“放心吧,丢不了的!”吴怀羽望了望已在看余文生‘报告文学’的心馨,招呼说:“阿姨,我走了——”
心馨抬了抬头说:“有空来玩。”
余龙喊:“明天,和文玉一块来吃饭——”
※※※
余文玉在乐乐酒吧门口眺望了一会,又怏怏地回到电脑前。这天是江南锅炉厂厂休,她估计她爸爸会来。近两三个月,每到厂休,余龙就会来酒吧帮忙,而且干得很卖力、很认真。余文玉看出父母在闹矛盾,想去劝慰和调解一下,又恐力不从心,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试试。
近九点时,余龙来到乐乐酒吧门口,望望半开的门和挂在门上‘今日盘存’的牌子,笑着走进去说:“文玉啦——今天不是月底,盘什么存?”
余文玉跑出柜台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你要来,故意歇一天业,和你去玩一天。”
“呵呵,”余龙望望打扮整齐的余文玉问:“你在等我?怀羽呢?”
“一早来过,让我赶跑了!”
“怎么不让他一块去玩?”
“我想和你一个人去玩一天!听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哈哈,好哭。”
“你打过我吗?”
“没有。你小时候除了好哭,不象文生调皮捣蛋。”余龙若有所思地说:“你准备去哪儿玩?”
“你说!”
“我哪儿也不想去。”余龙微露倦意说:“只想在你这里歇一会,喝点酒。”
“好哇!”余文玉高兴地说:“我这里有现成的菜!”
“有酒吗?”余龙故意问。
“看你说的!我这里什么酒没有?”
“不扫你的兴?”
“我只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
余龙笑望着她说:“嘿嘿,鬼丫头,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没有啦——”
余龙莫测高深地一笑说:“别看你爸爸是工人老粗,对自己儿女的心,可不粗。”
“我知道。”余文玉一笑说:“你坐一会,我去做菜。”
“别慌嘛——文玉,还早呢!”
“我做早餐去。”
“呃……好吧,早上我不喝酒。”
“嗳——”余文玉诡谲地一笑。
不到一会,余文玉切来了卤牛肉,炒来了腰花,香喷喷的四菜一汤摆桌上后,又去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自己喝起来。
余龙笑骂:“鬼丫头,你逗老子啦——给我也倒一杯!”
“葡萄酒?”
“不,上次没喝完的那瓶。”
“好咧——”余文玉将半瓶‘五粮液’和一只酒杯摆到余龙面前。
余龙倒满一杯酒,闭上眼抿了一口,咂咂嘴说:“文玉,有什么事?说吧!”
“你和妈还别着劲?”
“没有哇——”
“没有?没有你厂休就来我这儿?”
“你这儿好哇!对我孝顺,有好酒喝,为什么不来?”
“那……妈怎么不和你一块来?”
“她又不喝酒。再说……她要做家务、打麻将。”
“爸,你看妈这个人怎么样?”
“好哇——能持家,对你们的教育也抓得很紧。不过,就是……”
“你说哇——”
“现在日子过好了一点,她的麻将也越打越凶了。”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