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冷辛坐在舅舅的自行车大梁上,夏日的骄阳还没有退去,扑面而来的热浪拂着她的脸颊,她的脸灼的发红,不知道是因为这炎热的夏日还是因为做了错事的紧张。
刚刚下班的舅舅听冷辛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下子眉头紧锁,他赶忙叫上周围邻居家的几个壮年男人,一行人骑着自行车慌慌张张向沙子坑飞驰。
一路上舅舅一言不发,冷辛坐在车梁上,看不到舅舅的表情,不知道舅舅是不是在责怪自己。
舅舅,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对冷辛来说,却是越来越陌生。随着冷辛的长大,她和舅舅之间越来越无话可说,家里的事儿全是舅妈管着,舅舅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有在冷辛生日也是她妈妈的忌日时,舅舅才会偷偷塞给她几块钱。
这个单薄矮小的男人,让冷辛觉得无法依靠,在冷辛记忆中,自己的父亲是高大的,宽厚的肩膀让小冷辛有一种很安全很踏实的感觉。而舅舅呢,无论是身材还是思想都是那么萎萎缩缩,看看每次舅妈训他时候他的那个熊样儿,唉,冷辛对他真是又同情又鄙夷,也越来越不想和他说话。
然而此时,这样的沉默却让冷辛感到害怕,她很想听舅舅说点儿什么。
“哎,老王,你看前边儿。”邻居家的伯伯在自行车上冲舅舅喊着。冷辛抬眼向前望去,沙子坑的沙山下面围了黑压压一群人,人群中传来妇女的哭嚎声。舅舅停好自行车,带着冷辛拨开人群,是舅妈,正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嚷着:“大宝啊,你上哪儿去了?大宝……”小艳站在舅妈身边也被这场面吓坏了,哇哇大哭着。舅舅赶紧抱起小艳,交给了冷辛,又一把拉起舅妈,大声吼着:“找哪儿了?都找哪儿了?”
舅妈哭得涕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哪儿顾得上回答舅舅。倒是人群中有人说话,“唉,这沙子坑周围都找了,我们挨着的这两个村子也找了,没有人看见。”舅舅回头看着冷辛,急切地问:“你们带着大宝都在哪里玩儿?”“就在这沙子山上,还有那边儿菜地里……”冷辛话还没说完,同村来的两个伯伯就往菜地那边跑去,边跑边喊着大宝的名字。
另外几个伯伯和舅舅商量着,有的说骑自行车再到周围村子和路上转转,有的说看看井房子、地窖,怕大宝藏进去玩儿出不来了,还有两个伯伯按照冷辛指的位置又翻过沙子山寻找,大家分头行动,附近的村民也来帮忙。然而东寻西找,直到夕阳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没有大宝的影子。
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暮色中,大家的表情都颇为凝重。良久,一位老者打破了沉默,试探着对舅舅说:“可别是,掉沙子坑的水里了吧?”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起来,“那水挺深的呢,前几天还淹死过一个呢。”“这小孩儿啊,就不能往这地方儿来,多危险啊。”“会不会是水里头拉替的给拉走了啊?”“真要是掉到水里啊,那就悬了啊。”
听见大家这么说,刚刚才止住哭声的舅妈又一次哭嚎起来,边哭边往沙山上跑,舅舅和同村的两个伯伯急忙追上把她架了回来。其中一个伯伯跟舅舅商量着:“现在天黑了,也没法儿找了,明天白天咱们找个拉网捞一捞试试吧。”另一个伯伯劝着舅妈,“大妹子,别着急,也许大宝是跑丢了呢,你先回家吧,万一晚上有人给大宝送回去也说不定呢。”
舅舅知道这么耗下去也是徒劳无果,就向那里的村民们道了声谢,和伯伯们一起劝着舅妈回家了。
舅妈在离开沙子坑的时候把小艳从冷辛怀里抢了过去,并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辛知道,回去又得挨打了。冷辛感到非常害怕,并不是害怕舅妈的责骂和鞭打,而是,她现在才意识到,也许大宝真的永远离开她了。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