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很多很多_日月之行 - 海棠小屋
首页

搜索 繁体

第六章 很多很多(2 / 2)

“大人既然调阅平奢安之乱诸将官卷宗,老夫便将奢安之乱大略说一说。奢崇明是土官奢效忠亲弟,效忠死,崇明袭其位。天启元年,辽事吃紧。奢崇明请调马步兵二万援辽,朝廷准许了。崇明久有不臣之心,借机遣其婿樊龙、部党张彤等,领兵至重庆,以增行粮为名反,杀巡抚、道、府、总兵等官二十余员,占据重庆。随后兵分两路,一路攻合江、纳溪,破沪州,陷遵义,一路进蜀中,围成都。随后,安邦彦反于贵州,与奢崇明遥倚为声援,是为奢安之乱。”

武隶恍然大悟,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这平乱第一功臣,老朽以为当是兵部侍郎、四川巡抚、总督川、陕、湖广军务燮元,时燮元将迁布政使,奢崇明反,蜀王邀燮元治军。然官兵兵力不济,不得已征发民壮,燮元守成都,保万民,全千年古渠都江堰。后援兵集,朝廷授燮元总督川、陕、湖广军务,统帅三军。”

武隶又道,“哦,原来如此!”

“要说平乱关键所在,却是那反正的贼将罗象乾。”沈崇文翻出一个卷宗,摆到武隶面前,“起初,几个身有功名的读书人被贼所困,后为罗象乾释放,并让书生递交燮元投诚书信,燮元引罗象乾入城,不卸其刀,而与之同饮同眠,罗象乾被燮元感动,誓死报效,归即纵火烧贼营,败走奢崇明,燮元知罗象乾勇武且忠义,奏请授他参将衔,朝廷准许。果然,后来罗象乾攻城拔寨,颇有建功,奢安逆贼势焰减弱。”说道此处,沈崇文看着武隶,“朝中某些人因帅重用罗象乾,据此弹劾帅,武大人明鉴,帅忠肝义胆,身系辅国安邦重任。若帅被罢,只怕我官军三年苦战付诸流水。”

武隶心想,“原来是要我在皇帝面前替燮元说话啊,老沈却不知道皇帝早上已经夸了他是大能臣了呢。”因说道,“帅果真是国之干臣!”又看看卷宗记录,笑道,“这守备袁武是怎么回事情?”

“哦……”沈崇文不屑到,“袁武区区一武夫尔!夫既不尊帅令,而好大喜功,每战时在后,退则在前,为人不齿!”

“是吗?”武隶看着卷宗的记录,觉得很诡异,尤其是每次这个守备一被调走,城就被破了。这真是让武隶觉得很神奇,“莫非这个袁武故意挡住大明平乱的步伐?”

何止是武隶觉得神奇,千里之外的贵州大地上,袁武的部将们更加想不通。……

“大人,真的要打遵义城么?”孤字营下某千户不忿的问主将袁武,“打重庆我们最卖力,快破城了就叫我们蔺州;蔺州快破了,又叫我们打赤水;赤水将破,又让我们打遵义。仗我们打,人我们死,功劳半分也没有,这是什么世道!”千户一拳头冲在道旁一刻悬空而生的松树上,索索的震下几个未落的松果。

“大人,都督太欺负我们孤字营了!”

“咱们打了五年仗了,大人您还是个没品级的守备,朝廷连个武将头衔都不肯给……”

“所以我们要尽快到遵义!”袁武大手一挥,大声说道。

千户疑道,“可是大人,遵义城屯兵数万,我们区区三千人,即便真打下来了,死伤也惨重得很啊!!真要去打么?”

袁武微微一笑,蹲下身来,拣起一跟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圆圈,,圆圈里画了几个三角,众军官围拢上来,等他解说。“大家看。”袁武顿了顿,组织一下词汇,“这里是蔺州、这里是赤水、这里是永安、这里是遵义。蔺州已复,奢崇明被困赤水,眼看着攻克在即,大家觉得都督有可能活捉奢崇安吗?”

“就那些丘八?”千户瘪瘪嘴,不屑道,“上次蔺州,要不是有咱孤字营在,何若海最后的突围,都能把他们打得炸了营!奢崇安要能被燮元抓了,我丁大力倒过来,叫力大丁!”众人纷纷附和,深表同意。

袁武饱含深意的看了丁大力一眼,续道,“赤水光复后,奢崇明最牢靠的据点只有两个,一个是永安,一个是遵义。永安是奢崇明起兵的地方,算是他的老家,原有七万守军。只是为保蔺州,调走了二万,为救赤水,奢崇明亲自调走三万,如今只剩下两万守军,且都是挑剩下的老弱残兵。”

“再看遵义”袁武指着其中最大的三角,“这里原只有一万兵,后来总兵官许成名、参政郑朝栋围遵义,奢崇明前后调去五万兵支援,其中包括他老底,最精锐的勇字营,官军败退后,援军回撤,但勇字营和一些精锐共两万人留了下来,这样一来,遵义共有三万守军。而且,更重要的是,遵义靠近另一个反贼安邦彦!”

袁武得意的笑道,“都督只道永安是奢崇明的老家,即便最后突围,也会逃逸去永安,肥肉给嫡系留着,便让我部来啃硬骨头。丁千户我问你,若你是奢崇明,你会逃到哪里?”

“当然是去遵义!”众将一同答道。

“故而!”袁武肃然道,“我军务必先至遵义城外,给逆贼以迎头痛击,使贼闻“孤”丧胆,不敢出城。尔后广布斥候,以逸待劳,斩杀突围路上的奢崇明。有了他的头颅,朝廷还能不知道是我们平了奢乱吗?”

“闻孤丧胆”“闻孤丧胆”众将听得热血沸腾,齐声高喊。

“传令,连夜行军至遵义城外五里,明日午后攻城。”

“诺!”众将轰然允诺。

贵州地方,天无三日晴,只因是冬天,泥冻结,人走马踏才无陷足之忧。官道旁的群山,尽是枯瘦的枝头,裸露在寒流中,因受不住透骨的寒,啪啪往下坠断。遵义城外八十里,一只偏师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行伍大旗上绣着一个殷红的孤字。

“这鬼地方,咋这般湿冷呢?”百户跟自己的弟兄抱怨,“三日两头的下雨,干膜都湿成糊糊了。郑兴,我看你小样到过得挺舒服,喜欢上这鬼地方了?”“大人”总旗官摇摇头,举手中刀往前虚劈,“卑职还是喜欢在老家杀蒙古鞑子,骑着军马,冲锋陷阵,手只这么一挥,扑嗵扑嗵,人头落地!”“去你奶奶个短”百户笑道,“你当切西瓜呢?”总旗官摸摸光秃秃的头顶,嘿嘿笑道,“大人骂的是。在老家杀得畅快,不似到了这里,咱们孤字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打个仗还要看人脸色。”

“小子胆子越发的大了,也不怕袁大人听了不高兴。”

那总旗官笑道,“袁大人心里也恨着呢,只不象咱们小人物,有什么说什么,袁大人心里,肯定憋屈着。哎哟,您别踢我啊!”百户踹了一脚,笑道,“说得一套一套的,那你说说,大人我心里想着什么呢?”总旗官狡狯道,“莫不是大人看中了前日见到的那个女子,要娶来作压寨夫人么?”百户又踹了总旗官一脚,笑骂道,“大人我皮痒痒么?想试试袁大人的军法?”旁边小兵突然指着山头上,“大人,山上有女娃个唱歌哩。”那百户抬头望去,一个乡村少女,红颜华发,梳着长长的辫子,背着一个大背篓,唱着本地山歌,一蹦一跳的从山道上下来。恰此时传来将令,“袁大人有命,全军原地休整,前锋寻着土著,大人要问话。”百户一指那歌女道,“总旗官,将那女娃请来,回复袁大人。”

很快,军士将那女子唤来,那百户见她神色惶恐,安慰道,“小姑娘,甭害怕……”“我怎么象诱拐小女娃的贩子口气?”百户心里暗暗自嘲,“我带你去见我家大人,看见没有?”他指着军旗上的孤字,豪爽里透着几分自傲,道,“袁大人手下的兵,我孤字营与民秋毫无犯!”

山女随百户走过一程,见路上尽是手持利刃的兵丁,人数之众,似乎望不到头。一个山头,一个山腰,数千之众竟然肃静到自己欢唱山歌而不察觉,想到此处,山女不禁骇然,但觉那兵器耀眼,甲胄重重,军士杀气逼人,心底下暗暗记住了这个孤字营。

......

正如袁武所料,奢崇明自赤水突围便奔亡遵义,可惜的是那袁武离能掐会算的诸葛亮差了一大截,半道上又让他跑了,不然身在京城的高官也不会说出“一武夫尔!夫既不尊帅令,而好大喜功”这样的评语。沈崇文资格老,人并不糊涂,可惜也不太精明。将帅之争这种事,关系重大,旁人躲之不及,哪会象他这般主动参与。

武隶了解了个大概,隐约觉得这淌水既深又浑,反正他这小眼睛是看不清的。他心想,“就这么着吧,皇帝都赞扬燮元是个大能臣,我武隶还能去硬掰深究么?只是这辽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建酋都到山海关下了,怎么还把蓟州的军队往西南调呢?敢情是朝廷不要辽东了?”顺口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辽事么?”沈崇文揣着明白装糊涂,“辽事错综复杂,真是一言难尽,老夫也是糊里糊涂的……”这个人人称道的耿介之臣,也有狡猾的时候。

所谓人力有时而穷,国力亦如是。三年前,朝廷同时面对着两个难题,两场大的战争。一个在川黔、一个在辽东,无论哪一个战场,都需要投入数十万的兵力才能形成优势,朝廷的重拳,只能打在一处。川黔还是辽东?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年轻气盛的朱由校没有把这个头疼的问题丢给臣僚,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川黔。当然,沈崇文看来,这个爱好刀锯斧凿胜过国事的皇帝,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也极可能是某人背后教唆的(这倒真冤枉了“某人”)。

既然选择了川黔,那辽东局势又如何收拾?辽阳陷落后,朝中大臣分为两派,姑且谓之激进派、保守派罢。激进派以兵部尚书王在晋、辽东巡抚王化贞为代表,主张调集西北、中原重兵,夺回沈阳、扑灭建酋逆焰。保守派以首辅叶向高、帝师孙承宗、辽东经略熊廷弼为主,考虑到举国“募兵”皆在西南,西北、中原卫所的十数万“重兵”不堪用,主张以广宁为重心,集中兵力坚守。又因为所谓的“东林党人”多附此议(首辅叶向高便是所谓东林党),这个路线有被称为“东林议案”。

这本来应是一场君子之争,朝廷议事么,讲究的是谁在理,可是后来辽事怎么就变成了你死我活的党争了呢?

话得从一次成功的“大捷”说起。当是时,朝廷起用熊廷弼经略辽东。熊廷弼既与王化贞素有隙,“化贞畏其夺权,乃谋奇功”,“时镇江空虚,化贞遣都司毛文龙往袭,克之,奏曰大捷。”

这次“大捷”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标志,它似乎向世人证明了“东林议案”之荒谬,看!明明是你们这些东林党人畏缩怕事么!楚、浙、齐党攻讦东林党人,谓之“暮气怯战”。这时候,魏忠贤表态了,“授文龙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如此一来,“而群臣议大用化贞,遂欲去廷弼。二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大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东林党人荼毒至深,误君误国。”“请罢首辅叶向高,以阉党顾秉廉代之。”由是,路线之争成了党争。“而王化贞拥兵广宁,熊廷弼徒坐关上”,以至于有了后来广宁之败,清兵扣山海关下。

沈崇文为什么不愿细说辽事?大抵就是其中党争厉害,他无能为力,贸然议论,不谛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川黔则不然,战事顺利使得诸党在这方面立场难得的一致,燮元因与东林人来往甚密,日前被参了几本,替他讲几句话,沈崇文还是能办到的。

……

“大人慢走!”

一个时辰之后,武隶从兵部离开。沈崇文不顾年老体衰,亲自送其出衙司。武隶走后,沈崇文僚属弟子问道,“老师,武隶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奸佞,偶获圣眷,老师如何这般逢迎?”

猛听得沈崇文一声长叹,“秦桧杀岳武穆,故宋益孱弱。历来王朝衰败,皆由误杀忠臣良将始。象升啊!武隶确是个奸佞,老师更视阿谀逢迎为耻辱,只是为大明百万江山社稷计,总要有人劝导佞臣,不使其危害国家,比起亿万百姓的身家性命,老师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卢象升眶中有泪,感慨万千,深深鞠躬道,“老师一番良苦用心,感佩天地。学生当以老师为榜样,为黎民百姓,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崇文孤然负手而立,空旷的府衙里,一个清瘦的老头倔强的挺立,默默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