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集
1.入夜,莹飞蛙鸣。
简易师范宿舍的大通铺,六条光溜溜的后生鼾声如雷。左新录却翻烙饼似的辗转反侧,他旁边赵慕文的床铺还空着,这小子少爷脾气上来谁也管不住,也不知到哪疯去了。左新录开始做梦。梦见小时侯,天真无邪的童年伙伴在大山里跑啊跳啊,有他和他小妹,还有赵慕文,一只巨大的老鹰扑下来,锋利鹰勾抓起地上最小的猎物――他左新录的小妹――飞向天空。赵慕文和他各抓起一块石头不管不顾地追打那只鹰,老鹰松开爪子把猎物扔下山涧,赵慕文不假思索纵身跳下,他犹豫片刻也跟着跳下――耳边山风呼啸,盘旋的老鹰回身向他扑来,锋利的鹰爪和凶恶的鹰眼离他越来越近,鹰头突然变成了留着仁丹胡子的日本军官凶神恶煞的脑袋,他大喊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身着长袍口若悬河慷慨激昂的黄老师,在教一群懵懂少年上课、唱救亡歌。学生里有一个很不老实家伙,藐视地冲他直扮鬼脸,还掏出一条鸡腿肆无忌惮的当众大嚼起来。他想下去管教,却心虚地发现那学生突然长大变成了赵慕文。他抽抽鼻子猛吸了几口鸡腿的香气,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巴不管用了,一股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左新录醒了,他是被赵慕文弄醒的,后者的一只手正放在他的额头。
赵慕文:“咋?你病了?”
左新录:“没呀。”
赵慕文:“没病咋大呼小叫的喊救命?还老鹰小鸡的。”
左新录转移话题:“你疯哪去了?害得我满世界到处找。”
赵慕文:“我没事。”
左新录:“我把饭给你打回来了,在窗台。今天是馒头,还有豆腐菜。”
赵慕文:“我不吃了,想吃你就――都你的了。”
左新录在赵慕文的嘴里发现了异味,他一骨碌爬坐起来:
“不对,你喝酒来?”
赵慕文:“喝啦。那不,还给丈母娘家的你留了个瓶底呢,还有半只老王家的的烧鸡,搁窗台啦全是你的。放心,爷我这掂着你呢。”
左新录急不可耐光脚跳下地,“谢谢爷,你真是我的亲爷爷。我都不记得我这辈子喝过没喝过酒了......”
“别说话!”同铺有人在抗议。“还让不让人睡?”
左新录火急火燎披上衣服,夹起酒瓶抓起烧鸡的纸包就往外走,马上就又折回来,端走了原来留给赵慕文的晚饭――两个馒头三片豆腐和几片白菜帮子。
“馋猫。”赵慕文笑笑想睡,却又毫无倦意,也披衣下炕出了宿舍。
2.宿舍外的大柳树下,左新录一个人在静悄悄的狼吞虎咽,嘴里塞得满满的,活脱脱一个饿死鬼投胎。
赵慕文:“你不刚给猪八戒的老子娶姨太太,对了,那老不死的娶得是第几个姨太太?你们客气啥,猛吃龟孙的......”
左新录:“哼,日他猪八戒十八辈祖宗。我们几个都被涮了,挺了一中午尸,站在一旁给几位官老爷来宾点头哈腰、倒酒、递烟、打火,末了每人只赏了我们两碗开锅拉面,还是素捎子。狗日的――不过听几位大人物买弄学问高谈阔论倒也长了些见识......”
赵慕文:“长屁的见识!不就是三个鸡蛋上跳舞吗?请中央军来,怕蒋委员长把他吃喝唠;让西北红军来,又怕共产党分了他的田分了他的地;求日本人别进山西来,日本人还非进来不可。有那闲功夫跳舞,还不如让我教他多读几本兵书。其实对咱山西的这位土皇帝,我老子的评价是最一针见血的,叫: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阎长官是当今最寡廉鲜耻的一个天下无敌的政治流氓.”他话锋一转,“白容芳――我是说她们几个女的去没?”
左新录:“女的一个也没――喂喂,你老惦记人家白容芳干啥?我可警告你别想胡来啊,我是你四兄哥你是我妹夫,我们左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赵慕文:“不好欺负咋?你看看村里你们那十几户姓左的,有哪家不是要球没吊的穷光蛋?啊?咋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想造反吃我赵家的大户?分了我的田分了我的地?告诉你......不弄死别人我先掐死你。”赵慕文两手前后卡住对方的脖子......
左新录挣扎开,“算哥求你了行不?”
赵慕文:“你屁哥你,我比你还早两天生的呐。你得叫我哥才对。”
左新录:“那就看咱妈的面,你别昧良心委屈了我们家小梅呀。你俩可是换过生辰八字定了亲......”
赵慕文:“少来!那叫包办婚姻,封建的东西在我这可不算数啊。还新青年呐......不过你放心,看妈的面我决不会不对梅梅好的。我把她当我的亲妹妹好吧?”
左新录闭嘴,他也吃完了。沉默了一阵,他又结结巴巴开口道:
“我...我发现...白...容芳对我好象有那么点意思。”
赵慕文:“你真是只不要脸的癞蛤蟆,对你有意思?可能吗?告诉你,那是白天鹅,而且那白天鹅只有一只。还有更臭不要脸的猪八戒,他也跟我说白容芳对他好象也有那么点意思----我呸!”
左新录灰心道:“那你俩有的一争了。朱家势力大......”
赵慕文:“好了,那就争吧......你想知道我昨晚为啥又是喝酒又是买烧鸡吗?我是钱多烧的?我是去请王军事教官了。他吃我的烧鸡喝我的酒,他得教我玩一下午汉阳造还得让我多射十颗铜蛋蛋.......”
3.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
“嘟嘟嘟,嘟---”三个连续的哨声,王军事教官在命令起床。
4.左新录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帮我跟王教官请个假,说我病了不舒服。今天的课没意思,又是军事地形学和绘图,我都学得烦透啦。对了,你爹托人捎话过来,让你初六回去给他过生日......”
赵慕文:“可能吗?现在军训这么紧谁也不得请假。”
左新录:“你爹好象真生气,他说这可是给你下的十道金牌了。清明节你连你生母的坟都不上,要再不回去他就拿铁链子把你链回去......”
赵慕文大义凛然:“他爱咋咋地。国家有难,吾辈惟有舍身取义,尽忠报国之理,绝无......”
5.“嘟嘟嘟嘟嘟,嘟......”王军事教官在命令集合。
“稍息,立正!报数!
“一、二、三、四、五......三十四。”学员。
王军事教官:“今天我们的训练科目是:一军事地形学和绘图作业。二驳壳枪射击训练,驳壳枪也叫匣子枪,就是我这个......”
陈训导主任:“怎么少一个学员?!啊?缺课的是谁?!”他愤怒的挥舞着手里的名册表。
赵慕文在学员队列里举起右臂。
“讲!”
赵慕文:“报告,学员左新录有病未到。”
军阀做派十足的王军事教官:“国难当头,强寇压境。你们在场的各位已不是什么狗屁学生,而是革命军人;不但是革命军人,而且还是太原阎长官将要委以重任的革命军官。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住址家庭关系早已报送省城太原军政处和阎长官处备案。作为一个革命军人---不,革命军官,断没有有病未到的说辞,也断没有生病的权利。革命尚未成功,你们就只有两个权利,一个是为国尽忠而生,再一个就是为国尽忠而死。你,那个报告的学员。报上你的名来。”王教官装傻,昨晚两人喝酒的酒气还在他的嘴里不住得往外喷呢。
赵慕文:“报告,在下赵慕文。”
王教官:“好,赵慕文你告诉大家,那个未到的学员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赵慕文茫然,你他妈这是个狗屁问题?
“回答!!”
“活着!”赵慕文被教官的大喊吓了一跳。
“前头带路,领我去他的房间。”王教官,“其他的学员,全体都有,向右转,目标:那个活着还没死的革命军官的房间,跑步走。”
6.王军事教官、陈训导主任和包括五个女生在内的全体学员,鱼贯闯入左新录的房间。王军事教官挥舞着马鞭跳上大炕,一把掀开了左新录的被子,正光腚做着美梦的左新录精赤条条暴露在众人面前,他被大皮靴猛踹、被马鞭子狠抽......
五个女生鄙夷地瞥着嘴扭转头。
7.男生都在偷笑,其中就有造成此次严重事件的罪魁祸首赵慕文。
左新录穿着一条大花裤衩笔直站在操场中央接受惩罚,而其他的学员按部就班开始他们的驳壳枪射击训练。左新录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天鹅白容芳,盯着她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而对方却好象连眼皮也懒得向病夫左新录这边搭一下。
(画外音: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她曾是我的梦,为了这个梦我也曾发誓要掐死所有与我作对的男人,甭管你是县商会会长的公子也好你是大地主的儿子也罢,一律掐死。但现在,我这个病夫从此失去了和白天鹅白容芳小姐接近的一切机会。)
8.教室里,王教官在讲台上教授学员们绘制军事地图。
众人都在认真听讲,学着王教官的样子绘图、画线。
左新录的脑袋不时地往右后方扭动,他在千方百计捕捉白容芳的眼神。
王教官在黑板上划完图,回头发现了左新录的举动,把手里的粉笔头向他弹去。
粉笔头打中左新录的脑门。
9.一个僻静的的山坳,王军事教官在给赵慕文左新录两人开小灶吃扁食,他给后两位讲解驳壳枪的机械原理。如何大卸八块拆开再如何一一安装,如何给弹夹压弹如何开关保险如何连发如何单射。
目标是十步远大青石上的几个拣来的破黑泥碗。
三点成一线,赵慕文抠动扳机:“啪――!”
三点成一线,左新录抠动扳机:“啪――!”
王教官掂着手里的枪:“节骨眼的战场上,你哭爹喊娘屁用没有。牢牢记住,这玩意才是你们的亲爹亲娘。”
日落西山,炊烟四起。山坳里还不时响起沉闷的枪声。
10.简易师范的操场,学生兵在练习投掷手榴弹。
左新录转脸对身边的赵慕文悄声道:“要说扔这玩意,我看谁也比不上咱大哥。他放羊撵羊,砸过去的石头说打头羊的屁股就打头羊的屁股,绝不会打到羊的脑袋......”
“那是石头这是手榴弹,两码事。”
左新录:“我看一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