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集
1.简易师范操场。
原来一起参加军训的三个男学生,身着土黄色的中央军军服,站在他们身后的依然是赵慕文左新录朱彪白容芳等人,但队列的人数已经明显地减少了许多。
一个着中央军军服的上校军官,正在与陈训导主任办理那三个学生兵的交接手续,完毕后互相敬礼。
上校指挥他将要带走的三个学生兵,向王教官和陈训导敬礼,然后让他们向后转,给原来的同学们敬礼。
上校:“稍息,解散。给你们五分钟,倒个别吧。”
三个学生兵扑回队列,与昔日的同学们握手、拥抱,队列里有人哭了。未走的,目送上校军官领着三个学生兵上了一辆破旧的卡车......
卡车开走。
(画外音:他们三个走了,去得不是原来的江西庐山,而是重庆的一个军官训练团。战况十万火急。我们的队列一天天在减少,昨天晚上又跑了十一个,你瞧陈训导今早上点完名后那个骂噢:逃兵,胆小鬼,中国人的败类――但我知道那十一个人不是!他们也撺掇过我,因为我们十二个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要一起投牺盟会的新军。)
左新录眼前浮现出:
(阳明堡战役,英勇的八路军士兵(里面就有许多我们熟悉的学生兵面孔)偷袭飞机场,随着一颗又一颗手榴弹的爆炸,一架又一架日酋的飞机折戟沉沙......尸山火海。)
赵慕文在队列里举手。
陈训导:“讲话!”
赵慕文:“我想问一下,这走的也走了,逃的也逃了,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呀?”
陈训导:“我没找你谈过话吗?没让你报过名吗?你自己不去怨谁?”
赵慕文:“我不去那江西庐山和什么四川重庆。我北方山西老信,去南方水土不服。我是宁在山西牺牲,不去他乡流浪。再说了,日本鬼子不是还没打到那边去了吗?哦,放着自己山西家门口现成的鬼子不打,跑到巴山蜀水躲起来呀?”
陈训导:“不要怀疑领袖的总体战略部署!我发现你小子总是阴阳怪气。”
赵慕文:“好好好,我不问你,咱俩无话。我问王教官。王教官,阎长官究竟要把我们这些货编到哪支部队?什么时候发枪发子弹发服装?我说咱就别在这儿憋屈着了,早死早投胎,不就是个死吗?来个干脆的好吗?别等兄弟们脖腔上这口血凉到底都他妈跑了......”
学生队列里开始响应:
“对!快干吧!”
“鬼子越来越近都到家门口了,还等什么?!”
............
“安静!”王教官。“等命令!”他走到赵慕文面前,爱怜地用马鞭在他身上抽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你想死?!啊?!你想死是吗?!”
赵慕文倔强地:“对!国土沦丧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学生早不想苟活。一刀一个窟窿一枪一个血眼,杀一个够本杀十个赚九个去他妈的......”
“匹夫!”王教官大怒,他上去卡住赵慕文的脖子,“假如你是班长你是排长连长,身后这些都是你的士兵,啊,你回头看看,回头!你看看他们,啊,哪一个不是十年寒窗?哪一个不是鲜活活水灵灵的?他们哪一个上没有亲爹热娘下没有......俏妹妹俊哥哥在家等着的?啊?你想死?你想让他们死吗啊?混蛋!你杀十个鬼子在我面前充什么好汉?有本事你把鬼子杀光把这场战争赢下来好吗?混蛋!”
赵慕文被推翻在地。
王教官清清嗓子镇定下来:“让这个混蛋给我搅得,把时间都耽误了。今天我们训练的是:你们每人都带上自己的‘武器弹药’,谁也不许丢掉。王计贵和曹三龙去仓库,每人扛一个箱――你俩要特别注意啊。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阎长官格外开恩,允批了我们玩两箱真家伙――是满满两箱啊。我们一起跑,跑到天黑,而且要互帮互助,‘弹药武器’不能丢,一个兄弟姐妹也不能丢。”
“哇――!”
“虐待!虐待啊!”众人大哗。
王教官:“快去准备,五分钟后出发!”
朱彪:“食堂的早饭还没开......”
王教官:“灭此早食!”
众人解散。操场只剩下陈训导和王教官。
陈训导讪讪地:“昨天有点感冒,我就......不去了?”
王教官:“请便。”
陈训导溜了。王教官独自一人徘徊了几圈,看时间差不多了,扛起自己的步枪吹集合哨。
“快点快点!集合集合!”
学员们回来,或腰跨或后背或担挑着他们神秘的“武器弹药”。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开步走。左,左,左右左。左,左......”
2.天色还早,大街上冷冷清清,一支停下来规规矩矩坐在街铺屋檐下休息的过路队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些士兵衣衫褴褛、装备破旧。有些战士脚穿破烂的草鞋,天这么冷了大部分还穿着单衣,他们每人胸前挂着两只木柄手榴弹,背上背着一把大刀和一只竹编斗笠。枪械五花八门,除了汉阳造还有老套统、单打一......看样子他们在埋锅造饭。几个炊事兵端着几口大锅挨个敲路边紧闭的店铺门:
“大爷大娘,借个灶台做饭成吗?”象四川话也象是江西话。
“大哥大嫂,不要怕,请开门。我们是来打小东洋的部队,借个灶台成吗?”
店铺门难敲的很,不是里面的掌柜伙计都跑光了,就是装聋做哑装没听见。喊破喉咙也没见几家开门的。
3.望月楼饭庄。赵掌柜无奈地把几个炊事兵迎进饭店,擦着自己满脑门的虚汗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想做贼似的生怕被人看见。
赵记铁锅沙锅店的赵掌柜在隔着门缝往外偷窥。
赵记当铺的赵掌柜隔着门缝观察了半天,转身在密闭的屋子里悠然地喝茶、迈着舞台步子转了个圈,然后提着鸟笼从后门出去遛鸟。
4.目睹此景,赵慕文鼻子发酸。他发现队列里的白容芳和几个女孩子满脸是泪,就放下了身上“武器弹药”。回头看看,乔老头家的油果子铺在炸油果,窦大婶家的馍馍店蒸笼在冒热气,一家布鞋店在卸门板准备开业.......
赵慕文问左新录:“身上装钱了吗?”
左新录:“装了。还是那五毛。一直没花,临来时你爹叮咛让我给你水果的。”
赵慕文:“给我。”
左新录:“干吗?”
赵慕文:“给我,我这儿还有一块。”然后他扒倒朱彪肩上,讨好地问,“朱爷爷今天身上装多少钱呀?”
朱彪:“三块。”当他发现问他话的人是赵慕文时,他厌恶地挣脱开来,“干吗?”
赵慕文:“借我使使,回来就还你。”
朱彪:“不借。”
赵慕文:“男子汉大丈夫啊?还记我踹你两脚那仇呐?来,可劲踹我二十下扯平如何?”
朱彪:“借你得还我利息?”
赵慕文:“行,晚上就还,回来就还。老规矩,一分利。”
朱彪:“不行,这回得罚你两分!看你土地主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撒野。”
赵慕文:“好好好,两分就两分,回来连本带利一并还。”
钱一到手,赵慕文马上就把钱分做三分,他安排左新录和俩个同学:“你俩去把乔老头的油果子全买下来。”他又按排白容方和几个女同学;“你们去包窦大婶家的蒸馍。记住对他们说:慰劳上前线的将士,价格必须优惠。”然后他叫朱彪:你快跟我去鞋店。
5.乔老头的油果铺。
左新录领着俩个同学推开等着买早饭的顾客,挤上前问:
“乔老爷子,今天炸几斤面啊?”
乔老头操着典型的代州口音:“老规矩,一袋洋面,五十斤。多了也不敢,买不了啊。”
左新录:“辛苦你多炸五十斤好吗?今天城里过队伍,一百斤面的油果子我全包了。”
乔老头:“不行啊公子,油果子的面得提前和好,现吃现做哪来得及?要不我给公子你做成烙饼行不?”
左新录:“烙饼也行。可你得优惠......”
乔老头:“优惠不得优惠不得。现如今面也涨价油也涨价,公子要嫌贵就去别家去买......”
左新录:“那你快点行不?”
乔老头:“快快。”他回头冲后院喊:“老婆子,快把老大老二还有他们那俩懒婆娘都叫起来,赶快和面烧烙饼,这位公子等得急用。”
左新录:“不是我,是过路的部队等着急用。”
乔老头:“对对对。”
左新录:“我说乔老爷子,你在这儿炸油果子就没看见街对面的部队?”
乔老头:“看见了看见了。一开铺门我就看见了。我还担心今早这买卖还敢不敢做呢?”
左新录:“看见队伍想埋锅造饭连个门也敲不开,你就没想发发善心行个好帮帮他们?”
乔老头:“不敢呐,我这一家人见兵就怕。这不,听说代州城的老家让日本人炸了,我那俩儿子全带家人跑你们这山里逃难来了。”
左新录不屑地:“逃难?不是吧。”
乔老头:“是逃难是逃难。”
左新录:“不是到我们金定州来发财的?”
乔老头:“哪里哪里。”
左新录:“代州代州好地方,出名事还出名人呐。说名事,一个忠烈杨家将的故事你就是十天十夜也讲不完;说名人,那可要说说在我们这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代州来客乔老头乔老爷了。乔老头胆大,跟谁打官司不好,偏要和望月楼的赵掌柜打官司。话说有一天后半夜,更深人静,月黑风高,一帮黑道上的土匪从天而降,半夜里把乔老头爷三装麻袋提留到荒坟堆......”
乔老头:“公子口下积德,口下积德。丑事莫提,丑事。”
左新录:“呵,乔老爷知道丑了?真是不得了,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
乔老头:“公子啊,你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旧事不提旧事不提。我给你优惠我给你优惠,行吗?八折?”
左新录:“六折成吗?常言道:饭店饭店利润要半。我也不要你们全家人白忙活,还给您留了一成的利呐。”
乔老头:“是是是。”
左新录:“哎,谢您,我替街上那些过路的兵爷们谢您!”
6.赵慕文和朱彪几个撩帘子进了牛记步鞋店。正在挥毫写‘逃难歇业大减价’纸牌的牛掌柜赶紧迎上前来:
“您几位小爷早啊?要鞋吗?”
赵慕文:“老板早。”他指着大减价的牌子问;“您这鞋......怎么个大减价法?”
牛老板:“小爷您看这双,千层底三层布黑面,原来卖三毛,现在小爷您要,给一毛,您拿走。还有这双......”
赵慕文:“您掌柜的再便宜一点,我买您...二十......不,三十双鞋。”
牛老板打量着赵慕文他们几个学生的脚:“敢问您几位小爷,买这么多鞋是给自己穿还是给同伴捎买?人的脚大小不一可别不合适再来退货......”
赵慕文:“给我们的同伴买。您瞧,”他几乎是提溜似的搂着瘦小的牛掌柜来到玻璃窗前,指着街上部队说,“多让人心酸心碎,天这么冷了,有的士兵们还穿着破布条编起来的草鞋......”
牛老板恍然大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嘿!你瞧我这猪脑子。把存货捐给过路的军队不就完事了吗?国都破了家都亡了,我还在这三核桃两枣算计个屁呀。早清光早走,早清完早走。”他风风火火喊来店里的伙计,让他把后院库房的四箱存货也全搬出来,全交给这几位小爷。
牛老板:“我捐了!我全捐了!”
赵慕文把钱放柜台上:“不不不,老板您把这几个钱拿着,路上也好做个盘缠......”
牛老板生气了:“这位小爷您打我脸您寒碜我?”他把钱塞回赵慕文的口袋。“我牛某人是嘿谁?想当年,我们家在北平,是跟福连升鞋号平起平坐的主。福连升字号您小爷有耳闻吗?嘿,如雷贯耳大名鼎鼎”
赵慕文:“我只记得金定城牛记布鞋店的牛老板,您。”
7.乔家的俩个儿子――满壮实的两条代州汉子各端着一大盘烙好的饼出来:
“爹,烙饼给谁?”
乔老头:“给这位公子就得了。”
左新录忙着帮帮乔老头翻锅里的果子:“别给我,你们直接给对面的战士们送过去就行了,要不就问谁是他们的长官,把烙饼交给他们的长官就行了。”
乔家二小子一甩头:“那不行!我家的烙饼和油果子只能交给你,你得付钱。我们直接给他们送过去,兵爷们不付钱咋办?”
左新录抬头,难以理解地看看这三个代州壮汉,摇摇头叹口气,道:
“身强力壮的你们爷三,啊?日本鬼子炸了你们的代州老家,救国救亡的大道理你们不懂也罢,你们就不想当兵参军杀几个鬼子给你们自己报报仇?人家上去流血流汗连命都不要了,还兵爷们付不付钱的......”
乔家老二梗着脖子:“兵爷们不付钱就是不行!我爷三身强力壮你咋得吧?!我们就是不当兵你咋得吧?!”
乔老头上来圆场,先安慰自己的儿子:“我们不当兵,我们害怕,我们不当兵。”然后他对左新录说:“公子别生气,别同我们这傻小子一般见识,我送我送我亲自送......”
正在这时,白容芳进来喊:
“左新录,窦大婶家的馍馍全来了,你这边怎么样了?”
左新录起身往外走,恶狠狠地给乔家三口留下一句:
“耽误了队伍吃饭,你们一个子也甭想要!敢偷工减料,当心小爷我扔你院一颗手榴弹炸了你全家!”
8.乔老头家后院,乔家老二端着最后一大盘子烙饼刚要出门,被返身回来的乔家老大堵住。
乔家老大:“都做得了?”
乔家老二:“这是最后一盘。”
乔家老大接过烙饼盘子偷着藏了起来:“告诉外面的傻学生,没了,反正他们也忙得顾不上点数。一百斤面全做完了。要是还想要得另付钱。”
乔家老二害怕:“那学生头可说了,敢偷工减料要扔手榴弹......”
乔家老大轻蔑地:“怕蝈蝈叫不种豆豆啦?扯淡。”
9.食物和鞋子分发给部队的战士后,赵慕文的三拨人马重新汇起。原来分出去的钱又交还到赵慕文的手里,赵慕文一点:
“怎么还有三块......还有三块二?”
白容芳:“买馍馍的钱是我们几个女的自己凑的,没用你给的钱。”
赵慕文跟大家商量:“要不咱再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