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
雪地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白容芳靠近他,问:“真没听过,恰似我们现在的心情啊。‘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故园无此声。’我听得都有些想家了。谁写的?。”
赵慕文:“想知道吗?容易,不过鄙人我有一个要求。希望白小姐能.....”他贴在白容芳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白容芳听罢,含羞带臊地一把把他推到一边:
“滚!异想天开吧你。”
9.王教官:“情场得意战场失意。我说你们几个军中红颜,想让你们的如意郎君送命吗?我说你们就干脆算了吧.。这不是在地里种庄稼,讲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听我的话,回家吧,找个好人嫁了吧,生儿育女,举岸齐眉,耳鬓厮磨。我说姐妹们,你们可千万别听身边乳臭未干小子们的花言巧语啊。别上小白脸的当,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能言善辨的小白脸。别看一路上他们对你千般疼万般爱,又是背又是抱还要帮你们扛弹药。说来说去,今天的一切都是演戏,包括今天的军训,全是演戏。等到了真正的残酷战场,你们就会发现,那些个小白脸没一个靠得住,他们自己都顾不了自己的小命......”
赵慕文和白容芳结伴起身开路。经过王教官身边时赵慕文骂:
“乌鸦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我们招你惹你了?”
白容芳也小声骂:“粗俗的法西斯。”
王教官:“大家看看这一对啊,女的被枪毙了九次,男的也被枪毙了九次。”他举起汉阳造对着赵慕文和白容芳的脑袋各瞄了一下。“再枪毙一次,第十次!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拖累。拖累你们懂吗?我说你这个军中红颜,”他拿枪指着白容芳,“你迟早会把他拖累死得,你知道吗?”
赵慕文一把抢过王教官的枪:“得了,我替你背着吧。少拿这杆破枪吓唬人,子弹都打光了,一颗都没了,这不就是一根烧火棍吗,都进城了,让人家老百姓看见笑话。”他来到朱彪身边,对朱彪说;“哥们,对不起了?”
朱彪:“什么?”
赵慕文:“借你的钱。说好晚上连本带利还你的,你看现在这天这么晚了,我家的铺子早关门了。明天还你成吗?再加一分利也成。”
朱彪:“少扯吧。”
赵慕文:“怎么?”
朱彪:“别一天到晚把自己看得多么多么高大多么多么了不起,也别把别人都看成是惟利是图的小人。那钱拉倒吧,我不要了。算我劳军花了。”
赵慕文:“不行......”
朱彪:“去去去。别当着白小姐在我面前演戏。你要真有心,有我这个哥门,办喜事叫我喝杯酒得了。”
赵慕文:“哎呀,我的好朱...哥哥哎。”他回头对白容芳说,“记住了啊。办事的时候不叫别人都成就是不能不叫咱朱哥哥啊?”
白容芳翻脸了:“谁和你办事?!得寸进尺、没皮没脸!滚一边去。土地主!”
赵慕文的少爷脾气受不了:“白痴,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白容芳:“你说谁是白痴?”
赵慕文:“我爱说谁就说谁。我说我老婆是白痴,你是我老婆吗?”
白容芳:“王八蛋才是你老婆。”
赵慕文:“嘿,你算说对了。我老婆还就是个王八蛋,而你也是个王八蛋。”
......
10.“真是‘有情何似无情’啊。”左新录听着赵、白俩人的争吵,心里别提有多美了。一个是酸葡萄心理,一个是为自己的小妹。他先是偷着乐,赵慕文踢了他一脚,左新录就跑开大声地叫大声地笑:
“‘有情何似无情’啊!哈哈哈哈――”
左新录笑的前仰后合,直到笑得肚子疼,他捂着肚子蹲下笑,笑着笑着又为自己卑贱的地位感到憋屈,他就开始哭着喊:
“‘有情何似无情’啊――”
11.昏暗中,两个壮汉扑过来对左新录一顿莫名其妙的暴揍......
“你们干什么?!”左新录。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跑到了炸油果子的乔老头家门前。乔老头正领着俩个儿子往外搬运死去的家人,他们认出了疯疯癫癫大笑着跑过来的左新录,全都以为他是在幸灾乐祸。
乔家老大:“打死你个龟孙!我叫你发咒!”
乔家老二:“你不说要往我家院里扔手榴弹吗?我叫你扔!我叫你扔!”
“混蛋!”赵慕文冲过来,一枪托砸倒了乔家老大,“哗啦”一拉空枪吓退了乔家老二,问左新录:
“怎么样你?伤着了我跟这俩个王八蛋没完......”
左新录目睹乔家的惨状,大发慈悲息事宁人:“没事没事!阿弥陀佛。‘有情何似无情’,人无数天有数啊。”
“王八蛋你还嘟囔?!”乔家老大抱着儿子死去的尸体咆哮,“再发咒我剥了你的皮!”
左新录赶紧躲开:“什么他吗的狗屎人家?!有本事找鬼子算帐去。真活见你奶奶的大头鬼。”
众人这才发现城里被轰炸了。
......
12.窦大婶给王教官等人讲述白天发生的事:
“是飞机。”
王教官:“过路的部队有伤亡吗?”
窦大婶:“当兵的早走了。听说当兵的里头有个能掐会算的官可神了......”
王教官:“那百姓呐?那些舞狮子的,敲威风锣鼓的?”
“也早散了。幸亏散得早,要不可就......都是托了那个能掐会算的神官,要不是他提前告诉警察局局长摇响了那呜呜呜,哎呀我的妈呀,那城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呐......”
王教官嘴离嘟囔着飞机飞机飞机......突然感到有些头晕,他让王计贵你快扶我回去我累了想马上躺下。他掏出自己的钱,让曹三龙等人买些饭食捎回去,给空了一天肚子的学生兵们开饭。学校食堂的炊事员很懒,恐怕早就回家睡觉去了。
白容芳和几个女的跟着王教官前脚要走。临走时她问赵慕文:
“赵慕文你走不走?”
赵慕文硬着心肠:“爷我也累了,我要搂我那白痴王八蛋老婆睡觉去唠。我个土地主家门口没有梧桐树,栖不下金凤凰也留不住白天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走吧走吧。”
13.赵慕文、左新录和朱彪三人相伴回校。离大门老远,左新录就看见了大树底下栓着的熟悉的马车。马车旁边或坐或蹲有四个人,此刻都拍屁股站起来。
赵慕文、左新录先给拿着鞭子的左家大叔行鞠躬礼,然后赵慕文心急火燎地问那三个穿孝服的:
“我爹?你们给...给谁......”
张马贼:“是你二哥......在代州。你哥无后,你爹叫按老规矩,同辈的弟兄们只穿孝不披麻。”
赵慕文长叹了一口气,沉重地垂下了头。
“赵慕文你走不走?”白容芳隔着校门喊。
赵慕文头也没抬:“我随后,我随后,我家出大事了,你先......噢”他把手里的步枪伸给朱彪,“你也回吧,把枪给王教官...要亲自......”
朱彪没接那枪:“你和家人说说话快回来吧。枪还是你亲自交给王教官的好,他那人那脾气怪。”说完他也走了。
赵慕文把枪给左新录拿着,问从未谋面的那位:
“这位仁兄是......”
胡联成昂头挺胸口齿伶俐地自我介绍:“啊,我是你家胡老管家的孙子,我爷老了,赵老爷让我接替我爷给你家......”
赵慕文冷冷地把手背到身后。
胡联成发现不对,忙抱拳弓身施礼:“在下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少爷多多见晾。”
赵慕文抱拳回礼:“胡公子好。”不等别人插话,他就说:“我和新录都快饿死了,马上就得先吃点儿什么......你们呐?”
刘炮手:“吃吃吃,一切有胡管家张罗。南头不远有个拉面馆少爷你看......”
赵慕文急不可耐:“拉窝窝头馆也行,只要快。快快快。”
14.小拉面馆,赵慕文和左新录在狼吞虎咽。他俩每人面前已经摆了两个吃空的大碗,眼看第三碗也要进肚,赵慕文左新录还要。同桌的另外四个人都没扒拉几口自己碗里的饭,但他们的嘴也一直没闲着,吧嗒吧嗒你一言我一句意思只有一个:劝赵慕文回家。
赵慕文吃饱了,也听够了。他打着饱嗝站起来,拿起放在凳子上家里给他准备的孝服穿好,“扑通”跪在地上,先给左大叔磕了两个响头:
“恕孩儿不孝,一个头给您,一个是给我妈,烦您回去转告她老人家,说慕文在这儿给她磕头了。慕文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妈她喂我的奶。慕文唯一对不住我妈的,就是我九岁那年,答应长大后我自己挣了钱,给我妈打一对金镯子。看来......咳!”
“你们谁也别动,”赵慕文起身,虎着脸推着手掌隔空堵住众人的嘴,“你们谁也别说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也就不说什么救国救民的大道理了,单就因为鬼子炸死了我二哥这一条,我就不能回家!”
“胡管家,”见胡联成从凳子上惊得蹦起来,赵慕文依旧推着手掌不让他说话。“您爷是我的启蒙恩师。我认识的第一个字就是《三字经》里的人字,是您爷教我的。我小时侯淘气不愿意学,他还要打我的屁股呐。他老人家不但教我写叫我念还给我讲如何做一个人的大道理――那真是一个天大天大的道理。我看您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样一个小小的道理吧?在下给你磕个头,给刘大哥张大哥嗑个头......”
“万万不能!”刘炮手和张马贼喊。
“不能啊!少爷。”胡连成泪流满面扑过来抱住赵慕文,“万万不能啊!您这样让我今后在您家还怎么吃那口饭呀?要不少爷,这样好不好?咱们,你、我、刘大哥张大哥还有这位左...左公子,喝杯酒祭拜一下二公子如何?您想给二公子报仇去是不是?好!报仇!好不好?好不好啊?”
赵慕文:“也......好吗?”
胡联成:“得来。”他冲厨房喊了一句:“伙计,上酒。”然后又对左大叔说,“左大叔您老是长辈。您看,我们小弟兄们...您老是不是...去...?”
左大叔知趣地起身:“好好好,我去我去。”也就一扭脸的功夫,左大叔就端着一个条盘上来。条盘上面有五个碗,分别是两个细瓷白碗和三个黑粗碗。左大叔把两个白碗放在赵慕文和自己的儿子面前,把三个黑碗放在那三个人面前。
胡联成率先举起酒碗:“喝了这碗酒,打仗!报仇!我们少爷您就放心吧。来,大家举杯,首先,告慰二少爷慕武在天之灵。”
胡联成率众人中指沾酒,往空中弹洒,一遍,两遍,三遍。
“干!”
刘炮手、张马贼起身端起酒碗附和:“干!”
赵慕文有些疑惑地把酒往嘴边送......左新录端着碗没动,他爹狠杵他的后背把他惊得跳起来。
“好,喝,喝。”左新录表态。
五个人碰杯,全都是一仰脖子下去。
左大叔又杵儿子的后背:“你跟我来,你娘有些话要我交代给你。来呀。”
左新录被他老子连哄带提溜推进厨房,老爷子有一句没一句咸的淡的问个没完没了。
这边,赵慕文提着他的步枪想起身,胡联成推过一套纸笔来说:
“少爷,给老爷写封信吧。得知二公子亡故的消息,老爷他他就更想你能......”
赵慕文被迫坐回原位。他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写字的手也越来越不听使换:
“不行啦...我...该...归队啦,新录,新...新...录...千万记着扛上咱俩的‘弹药’包......”
正在这时,小拉面馆的掌柜慌慌张张进来:
“我说几位爷,你们没听见外面的‘呜呜’响吗?!日本人的飞机又来炸了!快灭灯快灭灯!”说着话他就“噗”一口把灯吹灭。“你们行行好快走吧。要不呆会儿警察来了,见亮着灯,会以为我给日本人通风报信呐。他们非毙了我......”
黑暗。全是黑暗。
黑暗中,赵家的马车隆隆隆驶出东关城门。左大叔的鞭子甩得脆响:
“吧――!”
“驾――!驾――!”左大叔吆喝牲口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