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如墨的夜,笼罩下来。坐于鸾凤和鸣车之内,慕容凌霜噙着浅淡的笑,思绪竟无端地乱了。市集中的偶遇,殿选上的暧昧不明,无端的封号,记得上回在市集遇上时,允涵便将慕容凌霜唤作“静儿”。一切如台上演绎的戏曲一般,只是这一次的角儿是自己。依允涵的英气逼人,不难想到他非常人,然教人意料不到的,他竟是当今圣上。秀眉轻蹙,无言中昭示着慕容凌霜淡淡的不安。至尽仍瞧不清允涵的喜怒,悬着的心倒也不能放下。如蝉翼的纱帘轻轻挑起,绚烂的宫灯璀璨一如满天星子。嘴角泛起的丝丝弧度,似嘲似讽。这阖宫的灯火,不正如一双双寂寞的眼睛么。如何就如此不知疲倦呢,能得到的,终究只有一人不是么。
放下帘子,这到底不是她慕容凌霜该想的事儿。又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亦会成为这万千灯火中的一盏。世事无常,便如幼时的她,如何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坐于这鸾凤和命车之内,一肩背负起家族的命运,婉转承君恩。忽的觉着腰间似乎是有什么硬物硌着,慕容凌霜便伸手去探寻。借着帘外隐约的灯火,这才稍稍看清了些。又在刹那间恍了神,只因手中这枚玉佩。思绪纷扰,脑中的画面渐渐重叠不清。依稀是那四季常青翠屏山,那绝尘出世的林间小筑,那桃花纷飞不止的春日,一树繁花下那温润如玉的男子。纤手轻合,足见慕容凌霜对这玉佩的重视。贵为郡主的慕容凌霜,如何价值连城的宝物不曾见过,这玉佩怕也是有一段渊源的。敛了心思,慕容凌霜这才寻回了属于自己的恬淡。泛起丝丝苦涩,自己如今已是天子宫妃,至于那温润如玉的男子,从前是思而不得,如今,怕是连思念都是种奢求了罢。
随车辙的停止轮转,慕容凌霜亦清清冷冷地收回思绪,便见小全子亲自迎了上来,打了个千儿:“小主可算来了,皇上可等得颇久了呢。”轻颔首,,慕容凌霜在一旁侍女的搀扶下提裙下车,之后任由小全子引路,但见回廊不尽,兜兜转转颇让人费神。索性不去瞧那廊边之景,只自顾自走着,倒也省事儿。终是步至承恩殿前,小全子顿住脚步,躬身道:“皇上便在里边了,小主进去便是了。”不待慕容凌霜开口,人已离去。暗自闭眸稳了稳心神,再睁眼时,明眸之中已是清清然。入得殿中,只觉恍若隔世一般。四周纱帐翩然,教人看不分明。若隐若现的烛火,更是凭添了几分迷离,看不真切,却又忽明忽暗,仿若真实存在而非虚幻。
此时的允涵已换了一身便袍,正在架前取了一本古卷翻阅,但闻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爱妃可是第一个让朕等的人。”没有一丝的曲意迎合,慕容凌霜只静静立着,等待下文。“爱妃可真是够冷静的。”带着淡淡的兴味,允涵将古卷置于案上,负手步至慕容凌霜跟前,似笑非笑:“不过,朕喜欢。”双颊浮上浅浅的红晕,略带迷离却清亮的眸子更显其风采。允涵在一瞬间颇为怔忪,世间竟有如此绝代佳人。比之静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何能有人与静儿相提并论,绝对不能。皇后同晴妃尚且不能,遑论眼前这才入宫的嫔妃。
可在某一瞬,这种想法确是真真存在的,即便允涵再如何否认,事实亦是如此。懊丧地移开视线,自己心中除了静儿何尝有过别的女人。于允涵而言,后宫的三千佳丽,不过是繁育皇嗣的工具。对于工具,自然不须要任何感情。即便是允涵的结发妻子,当今皇后,亦不过是为了教太后心安。年年秀选,为的是堵住满朝大臣的攸攸之口。自己宠着晴妃,无非是忌惮公孙一族的势力。而眼前的慕容凌霜,亦不会成为例外。只是比之晴妃,慕容凌霜更能在有意无意间,撩拨起他的兴趣罢了。